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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楊饒有興趣看著眼前的黃誠俊:“實在不好意思,黃先生,我確實想不起來了。”
“不不不,卓楊老師,是我冒昧了。那一天橫濱體育場裡那麽多同胞都和您握過手,而且時間也過去了這麽久,您哪能一一記住。”
“是啊是啊。黃先生是本地人嗎?現在還在日本工作?”
“看完那場比賽,我就回國了。卓楊老師,實不相瞞,是您讓我回來的。”
“哦?”
在學校門口的大槐樹下,黃誠俊給卓楊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沒有渲染沒有誇張,一五一十。聽到因為自己的感召而幡然醒悟,卓楊很開心。聽說他自願去山區支教,卓楊起了敬意,再聽到他被南非班德的當地黑老鄉狎促地捉弄時,又引得卓楊哈哈大笑。
這是一個有趣的人!但直到此時,卓楊還是把黃誠俊當作普通球迷。
臉上的笑意收攏,黃誠俊說:“卓楊老師……”
“叫我卓楊就行了,我也叫你老黃。”
“好。卓楊,能否借一步說話,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還需要你幫忙。”
卓楊看著黃誠俊沒有回答,黃誠俊努力使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他的心臟卻在突突。
一隻標準五號足球滾來,卓楊用腳尖輕輕跳起後,輪番顛了十幾個,再輕輕踢給了郎棟。
“郎棟,自己去裡邊練顛球,一會兒我來考核,一口氣顛不了五十個小心我揍你屁股。”
郎棟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便帶著球跑進了學校裡。卓楊覺得小郎棟在足球上有一股子靈氣,以前沒有接觸過正規訓練,有點可惜了,但現在開始,沒準兒也還來得及。黃誠俊也盯著郎棟看,直到他跑進了操場裡。
和黃誠俊來到遠離學校門口的小橋上,卓楊雙手插兜轉身盯著他。
黃誠俊沒敢含糊,首先簡單明了介紹了自己現在的身份,然後把今天來此的目的詳細做了解釋。聽著聽著,卓楊的臉色逐漸嚴肅,他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寶貝回家’這個志願者組織卓楊知道,他的‘18號慈善基金’還與‘寶貝回家’有一點合作,主要是在資金支持上。
卓楊相信黃誠俊陳述的事實,因為他沒有必要也不敢騙自己。而且卓楊理解黃誠俊對此事的擔心,因為他同樣了解中國的鄉村。
出國留學前,老卓家的祖屋就在西安大南郊的村子裡,卓楊時常回去玩耍。他深知鄉親們的習性,卓楊相信,如果自己在外邊惹了禍,只要跑去村子裡大喊一聲‘有人欺負我’,村裡的男女老少會一擁而上不問青紅皂白讓來犯之敵吃不了兜著走。
不管多大的官多土的壕,能從村子裡活著出來算是命大。鄉親們從來不問敵人為什麽來,也不問敵人有多少,隻問敵人在哪裡。
卓楊能讓村子裡的鄉親如此疼愛,只是因為他有個爺爺,而這裡的郎茂才校長本身就是爺爺。黃誠俊所有的擔心他都十分理解,所以也不能去找肖市長,那樣沒用,因為這裡是鄉親們的鄉村。
“卓楊,很對不起,我知道給你添麻煩了。但劉凡……郎棟的親生父母現在就在縣城的招待所裡等著。他們才三十多歲,可頭髮已經花白了,八年裡,他們的眼淚都已經哭幹了。”
卓楊看向橋下潺潺的溪水,水流清澈見底,凜石青苔之間,有小麻魚在鑽來鑽去。
“這樣吧,老黃。”卓楊說:“我來想辦法。在這之前,你和你的同事們什麽動作也不要做,等我的消息。
”“卓楊……,你打算怎麽辦?”
“我去找郎校長。”
黃誠俊沒有吃驚,沒有反駁,他相信卓楊,因為卓楊是他的精神信仰。
“好!我一切都聽你的。”
.
郎茂才校長的家就在學校裡,他在這裡已經住了45年。裡外套間的小小居所和這個學校,就是他的全部人生。
卓楊走進來時,郎茂才正把灶台上剛燒好的熱水倒進大茶缸子,見到他進來,趕緊放下鋁壺把旁邊的玻璃杯端起來遞給卓楊,杯子裡碧茶輕漾。
“卓楊,快喝點水。喝口涼茶解解渴,今天日頭辣得很。”七月的西南,即便在山間,還是能感受到酷暑的猛烈。
卓楊雙手接過杯子。“郎校長,你也坐下來歇歇。”
喝下去半杯涼茶,果然沁脾解暑。卓楊把杯子放回矮桌,看向坐在對面的郎茂才。老校長把兜裡的煙和打火機掏出來,也擱在桌子上。他知道卓楊不抽煙,但這是他45年來招待客人的習慣動作。
“郎校長,郎棟是怎麽來的?”
空氣凝固了!郎茂才仿佛雕塑般停下了所有動作,屋子裡只有大茶缸子在冒著熱乎乎的白煙。
“是不是……朗棟的……親生父母找來了?”郎茂才蒼老的臉上流露出驚訝和……絕望。
卓楊閉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郎茂才用顫抖的手去摸索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支黃果樹遞到自己嘴邊,遞了兩次才放穩。
卓楊拿起打火機給他點著。“他的爸爸媽媽找了八年,現在就在下邊縣城。”
郎校長垂下頭,狠狠地抽著煙,煙霧中煙頭的火星不斷明亮。
突然,郎茂才使勁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混蛋!”
‘啪!’又是一下,煙頭被扇得飛了出去,砸在櫥櫃上火星四濺。
“我是畜生!我受黨教育這麽多年,竟然知法犯法,從人販子手裡買孩子,我對不起黨,辜負了黨的信任。我是畜生!”
郎茂才布滿溝壑的臉老淚縱橫,他拚命抽著自己耳光。卓楊趕緊攔住他,緊緊握住老人的手。
“郎校長,要不是你,郎棟八年前可能就已經死了,是你救了他一命。”
卓楊敢直接來找郎茂才,因為他相信郎校長和爺爺是一樣的人。
八年前,郎茂才的兒子兒媳出車禍之後,老伴也一病不起,隨後便撒手人寰,郎校長孑然一身。十裡八鄉每個人都認識他,也都知道他的事情,很快便有人販子主動找上門來,帶著不到兩歲的郎棟。
郎茂才掏出所有積蓄,用兩萬塊錢從人販子手裡買下了郎棟,從此便愛若珍寶,爺孫相依為命。
“卓楊,郎棟……原名叫什麽?”
“劉凡。”
“劉凡,劉凡,好聽,好名字。”郎校長擦掉眼淚,點了點頭。“他是哪裡人?”
“天津。”
“好,好,天津是大城市,好,大城市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