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德國運河流淌到漢諾威,水面突然開闊了許多,河道也在這裡拐出一個四十度的大彎,圓弧狀的繼續向東北方向悄無聲息的離去。在河水拐彎的地方,水面極其開闊,形成一片龐大的扇形湖面。從很高的地方望下看,河水和湖面就像纖細的戒托上鑲著一塊巨大的鑽石。
在鑽石的湖面上,有一塊從陸地延伸出來的小型半島。馬迪堡足球俱樂部和維克多足球場就座落在這個半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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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的吃完午飯,卓楊騎上自行車。自行車是他從校園二手舊貨超市淘來的,那裡有許多同學們用來交換或者出售的各種物品。卓楊看上這輛自行車,是因為它有一個打起來“咣當、咣當”的車鈴。
文青們總喜歡用懷舊來標榜自己的情懷,卓楊繼承了父親卓彤彤血脈裡那份偽文藝的悶騷。“咣當、咣當”的鈴聲,就像七十年代走街串巷的郵遞員。
來到了馬迪堡足球俱樂部,對看門的大叔說明了來意,經過大叔的指點,卓楊找到馬倫主席的辦公室。在辦公室裡也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秘書――西爾維婭。
經過一番簡單的交涉,卓楊和馬倫主席談好了所有的合同條款。簽一名半職業的青年球員並不是一件複雜的事情,何況是俱樂部主席親自出馬。
一千二百歐元的周薪,一年合約,進球獎和出場費各自若乾。令卓楊喜出望外的是,他還得到了一筆五千歐元的簽字費。
這是卓楊人生中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收入,數目不小讓他有一種乍富的感覺。
“西爾維婭,”安格斯・馬倫對他的小甜心秘書說,“你去通知尤爾根到我這裡來一下。”
看著腰肢風擺柳的西爾維婭微笑著走了出去,卓楊這才有了一種很荒唐的感覺。
“我就這麽成了一個半職業的足球運動員?”卓楊有點啼笑皆非。“老媽讓我到德國來,就是因為我在家的時候踢球惹禍。沒想到到了這裡,我卻成了足球運動員。”真是世事難料啊!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人,正在神遊物外的卓楊抬頭定睛看去:謔,好一條大漢!
只見來人身穿一領半新半舊滾藍運動服,三十歲出頭年紀,目炯雙瞳,眉分八字。一米八五往上的身高,寬肩乍背,走起路步幅邁得極闊。滿臉落腮胡茬,褐黃色頭髮亂糟糟貼在腦門上,邋遢中帶有些許滄桑。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扣在扁平寬大的臉上怎麽看都不是很協調。
“安格斯,你找我?”大漢衝馬倫主席說,聲音高昂而略顯沙啞。
“尤爾根,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卓,卓楊,來自中國。”安格斯・馬倫站起來說。“卓,這是俱樂部青年隊的主教練尤爾根・克洛普。”
“您好,克洛普先生!”卓楊顯得彬彬有禮。
“你好,卓。來自中國?嗯,你的德語說得相當不錯。”克洛普有些詫異地看著卓楊。
“謝謝,克洛普先生,您的德語也說得也很好。”卓楊上前握住克洛普伸出的右手,搖了兩下。
“哈哈哈哈,尤爾根,看見沒,這是個有趣的小家夥。”安格斯・馬倫主席的笑點顯然並不高。“卓是我新簽下的球員,我把他交給你了,我想,你會喜歡他的。”
安格斯・馬倫作為一個一貫強勢的俱樂部老板,做主簽下一名青年球員,任何人都會覺得很正常,尤爾根・克洛普當然也不例外。
“尤爾根,卓和你一樣,
都是在俱樂部兼職,他還是一名大學生,這一點也和你一樣。卓在漢諾威音樂大學,鋼琴,很酷的專業。”馬倫主席說到。 “哇哦,是嗎?踢足球的音樂家,很神奇的年輕人。”尤爾根・克洛普顯然很感興趣。“我目前正在科隆的德國體育大學讀足球教練專業。”
尤爾根・克洛普,出生於1967年。他曾經是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職業生涯大部分時期都在美因茨足球俱樂部度過,跟隨美因茨隊一直在德國足球乙級聯賽的中遊位置晃悠,先開始踢前鋒,後來改行踢後衛。在球員職業生涯的末期,尤爾根・克洛普就開始在法蘭克福大學修讀運動學科。去年正式退役後,又進入科隆德國體育大學進修教練專業,進修畢業後,可以獲得國際A級教練證書。
尤爾根・克洛普是類似函授型的大學生,最重要的是要有實習的地方,把執教理論和實際執教結合起來。安格斯・馬倫很早就認識克洛普,於是就把執教俱樂部青年隊的機會給了他。尤爾根・克洛普在馬迪堡青年隊當主教練,已經一年了。雖然隻是丙級足球隊的青年隊,但絕大多數實習教練也很難獲得這樣的機會,頂多就是在丙級或者更低級別甚至業余球隊的青年隊那裡得到一份助理教練的工作。
在這一點上,尤爾根.克洛普還是很感激安格斯・馬倫的。
就這樣,一個學鋼琴的和一個混教練證的,兩個大學生聊得很熱乎,雖然畫風很不和諧,但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興高采烈,全都是一副不務正業的嘴臉。
話語終歸要拉回到正題上。
“卓,今天下午能參加訓練嗎?”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尤爾根・克洛普對卓楊說到:“那好,我帶你去認識一下球隊的其他人。”
和馬倫主席禮貌的告別後,卓楊和尤爾根・克洛普往青年隊方向走去。
整個馬迪堡俱樂部就坐落在美麗的半島上,一條幽靜的小公路連接著俱樂部的各個組成部分。維克多體育場在半島和陸地連接的地方,走過體育場,緊挨著的就是俱樂部的辦公樓。三層的巴洛克風格的小樓裡,競技部、青年部、市場部、財務人事後勤等各個部門都在其中,緊湊而五髒俱全。辦公樓的旁邊,是一座嶄新的白色二層樓,這裡面是健身房、淋浴間、按摩房以及醫療部門的所在地,一樓還有一個小餐廳。再往前,三塊標準的訓練場呈‘U’字型錯落在水邊。三塊訓練場之間,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園藝和兩三排高大的白樺樹隔開,沿著河岸,一圈鐵絲網高高的圍在半島邊上。
“左邊那塊,就是咱們青年隊的訓練場,右邊兩塊,是一線隊的。”尤爾根・克洛普又有些嚴肅的對卓楊說:“另外,在球隊裡,你可以稱呼我先生,也可以稱呼我克洛普教練。”
“是的,先生。”卓楊顯得對自己的教練很尊敬。
中國的孩子總是很尊敬自己的老師,哪怕這個老師看起來很不靠譜,哪怕這個老師其實並不值得尊敬。
兩個人走到訓練場時,訓練場上已經有了很多人,都是青年隊的球員和助理教練,他們在準備下午的訓練。
“嘟――”克洛普很神奇的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哨子,使勁吹了一聲,把旁邊的卓楊嚇了一個哆嗦。
“訓練前,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你們的新隊友,卓楊,你們可以叫他卓。卓來自中國。”克洛普胳膊一揮,“卓,你先來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
卓楊眼球翻了翻,心說,話你都說了,我還有什麽好介紹的?往前走了兩步,很認真的對前面的一堆人做起了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卓楊,今年十七歲,來自中國,很高興認識大家,非常榮幸與大家做隊友。”
客氣謙虛而又官方,短短幾句話說得滴水不漏。
接下來,其他人也都做了自我介紹,有助理教練艾德文・伍爾夫,體能教練愛德華・格雷厄姆,守門員教練加文・馬庫斯。還有青年隊的隊長,中後衛佩爾・默特薩克,後腰尼格爾・德容,前鋒弗蘭克・裡貝裡……。
以卓楊超強的記憶能力,一遍過後,他就記清楚了所有人的姓名、位置、年齡等信息。
“嘟――”克洛普的哨子又響了起來,卓楊又哆嗦了一跳。“OK,歡迎會到此結束,現在開始訓練。艾德文,繼續按照訓練計劃進行。卓,你過來一下。”
“先生!”卓楊跟隨尤爾根.克洛普來到場地邊。
“現在你告訴我,你擅長踢什麽位置?”克洛普盯著卓楊。
“嗯……,中前場還都可以吧,我不挑。”卓楊很誠實。
“……”克洛普又問:“那你擅長哪隻腳?”
“嗯……,右腳吧,其實我兩隻腳還都可以,我不挑。”卓楊還是很誠實。
“……”克洛普撓頭了:“那你接受過哪一階段的專業訓練?”
“專業訓練?那是什麽?先生,我在場上就是過人,然後射門……嗯,就這樣!”卓楊總是很誠實。
“……”克洛普徹底無語了。“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去訓練部挑選號碼,領比賽和訓練用具,然後去找格雷厄姆教練,他會給你做一系列的測試。”
卓楊選擇了18號,因為18號是可以選擇的裡面最小的一個號碼。青年隊球員的球衣上都隻有號碼,沒有名字。
進行完身體測試,下午的訓練也就結束了。卓楊第一天的球員生活也在愉快的心情中告一段落,這其中,那五千歐元的簽字費是愉快的根源。
在2002年左右的時候,德國足球丙級聯賽裡面,半職業球員幾乎已經失去蹤跡,可在各支球隊的青年隊裡,充斥著近乎三分之一的半職業,像卓楊這樣的兼職球員毫不稀奇。不光是青年隊,大多數俱樂部的一線隊也隻是訓練半天。
很多球員的夜生活豐富的超乎想象,第二天往往要睡到十一點多才能起床,所以早上訓練那就是扯淡。
克洛普就住在俱樂部的宿舍裡,可以省下租公寓的錢不是?在明晃晃的老式台燈燈光下,克洛普看著手裡有關卓楊身體測試的報告。
卓楊的身體素質測試很簡單,心肺功能都非常的正常,身高182公分,體重72公斤。其他的一些數據在足球運動員中顯得很平庸,畢竟卓楊並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任何體育方面的專業訓練都沒有。
即便是簡單的測試數據,克洛普看得也很仔細,時不時還要把前邊一頁翻回去再看一下,生怕漏掉點什麽。
與此同時,在漢諾威音樂大學的宿舍裡,卓楊整個人都很興奮。他打開電腦,看了看留言,沒什麽變化,大家還都是那個樣子。海洋進了一所重點高中複讀,九山和老穆開始準備征兵體檢,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卓楊想把心裡的快樂和誰分享,但又不不知道該講給誰聽,因為連海洋他們暫時也不能說,萬一傳到母親的耳朵裡,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結果,他隻能在電腦上給父親和母親留言。
“爸,媽,我找到了一份兼職,是教一幫小孩。”馬迪堡青年隊的球員嚴格上來講,相當一部分的確是不滿二十歲的‘小孩'。“收入相當不錯,所以呢,你們可以不用給我匯錢了,我能自己養活自己。你們的兒子厲害吧?”
卓楊驕傲又得意洋洋,夜晚的阿爾卑斯山中一隻狐狸尾巴翹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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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卓楊騎著他的情懷自行車,“咣當,咣當”準時來到了俱樂部,找地方放好了車子。
更衣室裡已經有兩個人在扯著閑淡,見卓楊進來,打著招呼:“嗨,卓。”
超強記憶力的卓楊準確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嗨,佩爾,嗨,裡卡多。”佩爾・默特薩克是青年隊的隊長,今年十八歲,也是青年隊的主力中後衛。裡卡多・蒙托利沃,中場球員,意大利人,今年十七歲。
自來熟的卓楊和他倆一塊兒扯起了閑淡。不一會兒,球員們陸陸續續的走了進來,卓楊也一個一個的打著招呼。
“嗨,尼格爾。”
“下午好,比利。”
“你好,杜克。”
“嗨,弗蘭克。”
………………
當大家驚異的發現卓楊沒有叫錯任何一個人名字的時候,體能教練愛德華・格雷厄姆推門走了進來。
“走啦,小夥子們,開始訓練,希望你們今天有個不錯的心情。”
球員們稀稀拉拉的朝訓練場走去,但大家看卓楊的目光都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