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楊沒想到格林威治有這麽一個靜謐的所在,山下的花園是如此空曠,而上山的路卻宛若小徑。隻不過,孫雨玫稱之為山,卓楊卻認為充其量就是一階土坡。
大倫敦格林威治小鎮,本應是熙熙攘攘的旅遊勝地,也許因為不是周末,也或許因為今天的鞫輳≌蟶嫌穩訟∩伲值老緣悶奈淝濉6雜謨⒐死此擔艄猓蓯嗆萇莩薜畝鼇
今天和明天,是卓楊在整個冬歇期唯一能自由支配的兩天,後天馬迪堡就將重新集中,開始備戰下半賽季,因為世界杯,賽程要比往年來得早些。這兩天也是卓楊在冬歇期裡最期盼的兩天,因為他早計劃好了,要來倫敦尋找孫雨玫,尋找這個十六年前就認識的女孩。
他要來告訴雨玫,他愛她。
離開繁花似錦的拉肯王宮,告別依依不舍的小蜜黛爾,撇下形隻影單的夏拉奇,卓楊迫不及待趕來了倫敦,帶著滿心的憧憬,帶著對愛情的渴望,像隻尋找春天的小鹿,卓楊雀躍著飛了過來。
古老的舊皇家海軍學院一派滄桑質樸,有幾枝倔強的細藤蔓從它厚牆白磚下伸了出來,鋪著石板的牆根下有了一些荒草,野草輕易的從石板縫隙裡鑽出來,或許只需要了一個春天,它們就攻佔了整片區域。冬去春來,周而複始,就像人的野心一樣,總是在不停蔓延。
原本漆成了乳白色的院牆,牆皮已經脫落得斑斑駁駁,在這個寒冷的雨天,顯得更加蒼涼落魄。
雨玫的家就在格林威治,因為子午本初線從這裡的小山坡上穿過,格林威治便聞名於世。也因為這條線的存在,有人說,格林威治是時間的起點。然而,時間產生於混沌,對於卓楊來說,它無始無終,何來起點?
也許,它可以是愛情的起點。
卓楊來時沒有提前通知雨玫,他想給她驚喜。他喜歡她,他也相信她也一定是喜歡他的。果然,雨玫猛然聽到卓楊告訴她自己就在格林威治,便尖叫歡呼著撲了過來,像隻雲雀。卓楊手中舉著大號透明雨傘,他和她在雨中佇立相對凝視。
走出希思羅機場時,卓楊順手在小超市裡買了這把傘,當時還覺得英國的百貨真貴,可當他發現傘來自中國,便也就感覺不那麽貴了。
雨玫白如美玉的臉蛋上暈染著絲絲紅雲,鴉翼般的黑發綰在腦後,膚白勝雪,柳眉杏眸,她微微仰頭,一雙剪水雙瞳清亮柔和,透著沁人的純淨,卓楊看著不禁心頭一動。
卓楊和雨玫沿著公園的小山坡拾階而上,雨天總是和愛情相依相伴,他和她在雨中相偎而行,卓楊拉著她的手,漸漸十指相扣。絲絲靡雨,他和她走得很慢。
雨玫和他回憶著童年趣事,回憶著兒時那些瑣碎卻總是深藏在記憶中的花絮。他說,她便聽,她說,他便聽。
雨玫告訴他,兩年前自己一眼就從報紙上認出了這個當年的‘壞’同桌,可再見面時卻發現卓楊已經把她遺忘的乾乾淨淨,當時有多失望。
走進雨霧彌漫的小楊樹林,卓楊感覺像走進了夢裡一樣,樹林裡一片靜逸,靜得他能聽見自己腳下的沙沙聲,甚至靜得他能聽見自己心跳。
小山頂上便是那個古老的天文台,散布的觀天儀器像是時間的記錄者。山腳下是查爾頓俱樂部的山谷球場,山的另一邊,幾公裡外泰晤士河邊的摩天輪高高聳立,他們把它叫倫敦眼,卓楊卻覺得更應該叫倫敦陷阱。
踏上山頂,雨玫的話就少了起來,她不時擰開手中飲料的瓶蓋,一會兒喝上一口,一會兒又喝一口。有時候人喝水,
並不是因為口渴,雨玫此時需要一個動作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哪怕她知道並不太可能。剛才一見面,雨玫就從他的眼睛裡看見了柔情和炙熱,她看見了卓楊眼睛裡的話,雖然雨玫並不知道那是些什麽,但這令她感到緊張。
在那個著名的小廣場上,卓楊和雨玫終於停了下來,雨絲卻顯得更加濃密,傘頂上滾落的,像是眼淚。他和她又在雨中對視,這裡是時間的起點,是時間的守候。
他看著雨玫的眼睛,舍不得移開視線。她看著卓楊的眼睛,不忍心去移開。
“雨玫,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我想和你在一起,雨玫,我愛你!”當年未曾對曉青說出的話語,此時此刻是那麽自然,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
雨玫的眼圈紅了,她看向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慌亂和愧疚,還有一絲絲悲傷。猛然,雨玫踮起腳尖,雙手勾住卓楊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來。
一瞬間,卓楊被巨大的柔情和幸福包圍。
這一吻,熱情而又激烈,仿佛天長地久,雨玫像是要將卓楊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時間並沒有起點,它也不是愛情的起點。就在卓楊將要完全淪陷在這一吻當中,就在他環抱著女孩企圖將這一時刻永遠凝固,猛然間,她的吻離開了他,離開得就像剛才來時一樣迅速。
“卓楊……,對不起!”雨玫的眼淚順著白皙的臉頰流淌下來,和凌亂的細雨交織在一起。
“什麽?”
“卓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誤會,對不起,卓楊,請你原諒我。”她哭了,哭出了聲。
“……”卓楊的大腦一片空白。
“對不起,卓楊,請別怪我。對不起對不起,我……有……愛人。”愛人,愛著的人,Lover,情人。
“什麽?你說什麽,雨玫。我不是很明白。”
“我有愛人了,對不起,卓楊,都怪我,我不應該讓你誤會的,對不起。”
“……為什麽,從來……也沒聽你說過?你從來沒對我提起過。”
事情何致如此,卓楊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擊得五雷轟頂,他的思維全部紊亂,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隻覺得這一刻天旋地轉。雨傘在冬日的凍雨中,像無力掙扎的風箏,雨打濕了他的發梢和圍巾,打濕了她的睫毛和鼻翕,雨水在他倆腳下的方磚縫隙中匯聚。
這個時候,卓楊才發現,他和孫雨玫恰好站在子午本初線上,他在這邊,雨玫在那邊。卓楊在東半球,她在西半球,這條線把他們分隔在世界的兩端。
“對不起,卓楊。我早應該告訴你的,我的愛人,是……柯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