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崇周禮,尊鳳凰,自稱火神祝融之後。 每當將士出征,凱旋,皆會於點將台上祭祀天地之後,以美酒相送,相迎。
楚京郢都巍峨的銅雀門城樓外,有一段伸出平台,即為點將台。台上,黑色為底,火鳳描金的楚王旗,旌旗招展,飄蕩在城樓的天際之上。
楚王因身體不適,委任百官之首的令尹子般,率文武百官於點將台上慰勞大軍。
高高的點將台上,侍女捧杯而立,禁軍列陣相迎。
吉時至,鍾鼓齊鳴,女樂高奏凱樂,歌者高唱凱歌,巫祝齊跳巫舞,以祭神靈。
大祭祀登上祭台,淨手焚香,奏告天地、宗廟、社稷、嶽瀆、山川、宮觀及在京十裡以內神祠,高聲宣道,“引獻俘。”
羋凰站在台下,素手微揚,“獻!”
“獻!”城樓上,以楊尉為首,五位千騎將軍一同打開自己身旁的大木箱,獻馘(馘,即作戰時殺死的敵人的左耳割下,獻俘時作為計功邀賞的憑證。)於祭台之下,交由令尹檢閱。
城樓下,五千凰羽衛聞之,將所帶回的一千俘虜捆綁押解在城樓底下,進行獻俘之禮。
然後羋凰三拜天地,跪地向祭台方向奏告,“楚之第九代嫡長女,凰,呈稟吾王,幸不辱命,殺敵十萬,俘虜一千,擊退庸國二十萬大軍!”
身後五千凰羽衛隨後同樣三拜,跪地向祭台方向奏告,“五千凰羽衛代十萬楚國將士呈稟吾王,幸不辱命,殺敵十萬,俘虜一千,擊退庸國二十萬大軍!”
羋凰位列第一,與五位千騎將軍,一同解劍再度單膝跪地,領台下五千凰羽衛一同高呼,“吾王萬歲!楚國戰無不勝!”
百姓都是淳樸的,隻要有一人對他們說,“長公主乃鳳凰浴火重生轉世而來,得她相佑,楚庸之戰大捷,三年大旱豐收。”這些本身就是事實,再加點神異傳說,生活在最低層的貧民百姓們就會更加相信,並且口口相傳。
此時的銅雀門城樓之下,早已是人山人海,郢都的百姓幾乎全聚於此,翹首以待,隻為見一見庸國大戰中宛如鳳凰轉世的長公主。當楚國百姓們聞之如此山傾海嘯一般的呼聲時,雖還沒有見到城頭上的女子,卻已經激昂澎湃,一同山呼,“吾王萬歲!公主千歲!楚國戰無不勝!”
夾雜在萬民之中,有兩個身披兜帽看不清面貌的女子,相視一笑,說道,“任務已經完成,我們走吧。”
“嗯,我們快回宮吧,免得被人發現了。”
二人仿若兩條小魚,逆著人流的方向向著楚王宮方向遊去。
城樓之上,若敖子般領著百官袖手站在點將台上,遙望此五千將士,雖然兵不在多,卻軍號震天,可比數萬軍容,亦心生萬千豪氣。
他楚國當如此傲視列國群雄,征戰天下,一統八百諸侯,登人間至尊之位。
老而深沉的目光,落在台上赫赫金甲披身,卸劍還朝的女子身上,只見她明眸微沉,容顏肅立,以黑冠利落地束著馬尾,不似尋常王室公主,柔弱無萍,反是一臉肅穆英氣不輸男兒,頗有武王之氣。
不禁心生惜才之心,真是楚之好女;隻是想到其子子琰,複又擰眉長歎。
身後有禮官高聲宣道,“令尹代君賜酒。”
聞聲,子般接過酒杯高聲宣道,“大王命微臣率百官以瓊漿禦酒,犒賞嫡長公主及五位千騎將軍,五千將士。諸位請飲!”
百官依言紛紛捧杯長拜高呼,
“諸位請飲!” 侍女齊步婀娜上前,以一雙玉手呈上大杯美酒。
城樓下上萬百姓自發高呼,“公主請飲!將士請飲!”
羋凰雙手捧過,也不做那斯文狀,大口飲就,須臾傾杯而滴酒未剩。
五將亦是如此,城樓底下五千將士亦是。
只見五千軍士,上萬臣民與她同慶,羋凰心生豪氣,颯然大笑,“哈哈!凰,謝父王賜此瓊漿禦酒以壯我楚軍之魂,定為大王粉身碎骨,有如此杯。”話畢,雙手摜杯於地,杯碎一地。
“哈哈,長公主身為女子都能如此,我霍刀一介粗人,怎能不甘腦塗地!”霍刀捋著一臉絡腮胡子,捧著酒杯大笑。
司劍亦是一臉自豪地看著自家主子,“千騎女將司劍誓死效忠公主,效忠大王!粉身碎骨,有如此杯!”
“驚風誓死效忠公主,效忠楚國,有如此杯!”年輕堅定的目光卻是穿過令尹身後,落在一身玄色少師官服的子琰身上。
“楊尉誓死效忠楚國!”
“我歐陽奈也是!”
“凰羽衛誓死效忠楚國!”
只見五將及五千將士一同發誓效忠,齊齊大力摜杯於地,五千杯盞同碎於地,“嘩啦啦”的破碎聲響徹雲霄,豪氣乾天。
百官齊齊見之,皆為之肅容。
百姓齊齊見之,皆為之自豪。
此真乃楚國之雄師,若有百萬,定能揚我楚國之威名。
“哈哈!壯哉!公主真乃我楚國宗室表率,巾幗不讓須眉!”子般緩緩撫著額下青須,滿意地掃視而過嫡子培養出來的凰羽四將,都已位至千騎將軍。
“很好,很好……”
連道了數聲的若敖子般,高興地撫掌大笑,為自楚國沉寂多年後的一次大捷,為楚國這些新生的濟濟人才而悅。
站在高台上的大祭祀,命人一一獻上俘獲的俘虜,戰利品以及車、馬、牛、羊,等數以百計的祭品,然後面向宗廟的方向焚香奏告,“庸國之戰,每戰攻無不克,戰無不捷,實乃先祖在天庇佑……願蒼天永佑我大楚,國泰民安。”
城樓上下,楚國百官,將士,百姓皆齊齊誠心禱告,“願蒼天佑我大楚,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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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完畢,子般領著百官簇擁著羋凰一道走向城樓邊。
若敖子琰夾在百官之中含笑負手而來,有識得他的官員皆紛紛讓道,微笑示意讓他先行,直到城樓邊,他已經站在羋凰的另一邊,與其父子般,羋凰三人同登於城樓邊上,俯視整個郢都城於腳下。
城內城外,沿著主城大街,郢都城的府兵沿街把守。
原本圍觀喧鬧的百姓們在見到那並肩立在城樓上的二人時,城樓上的人雍容含笑向城下的百姓曼步而來,城樓下的百姓見之變紛紛向著城樓湧擠而來。
希望能近點,再近點,震天的歡呼聲,響徹整個郢都內外!
自穆王病弱以來,數年來少有的極大勝利!
穆王嫡長女在楚庸大戰裡。
一戰成名!
“恭賀嫡長公主大勝還朝!”
“這一次徹底把庸國群蠻打回老家,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說長公主在選城打了好多勝戰,選城的軍民都說公主是我國最尊貴的鳳凰,浴火重生,轉世歸來,是戰神公主。”
還有百姓為台上的另一人歡呼!
“恭喜駙馬!”
“駙馬既是楚國最年輕的少師,又是當朝第一公子!你看就是公主旁邊的那個公子!”
“長的可真俊美!”
“當然了,那可是我楚國第一貴公子!”
“有公主和駙馬在,我們楚國一定會打贏一場又一場勝戰!”
“楚國中興有望!”
身著一身黑雲緞玄色少師服的男子長身玉立於金甲霍霍的女子身側,女子雖不似身旁男子那般清俊無雙,卻別有英姿無雙,仿如天造地設的一對碧人,一起接受著整個郢都城百姓的歡呼和膜拜,然後一同輕輕含笑揮手致禮。
這一刻,仿佛就是為他們而準備的。
所有的呼聲,仿佛就是他們而呐喊的。
他們是楚人心中的鳳凰。
眼見,耳聽,萬民起伏不斷的歡呼聲,若敖子琰一雙劍眉輕挑,轉頭含笑向羋凰賀道,“琰在此恭喜公主終於得償所願,大獲全勝,大獲民心!”
“都是托了公子的神機妙算,方能有如今之功!”羋凰不敢居功,其中子琰出了多少力,天知地知她知。
“琰蒙誇獎,不甚榮幸。”子琰毫不謙虛地當此一讚,含著一絲滿意的輕笑伸出一手邀請她同行,“公主,我們進城吧!”
“是,公子。”一雙峨眉微簇的羋凰無奈頷首,這個時時刻刻都記得邀功的男人,微肅的容顏下默默吐槽,其他賢君子遇此誇讚此時不該是謙謙有禮地回上一句“某之才乾,當不得公主如此讚喻。”
可是為何這個男人如此不禁誇?
雙手交疊,子般饒有深意地看著此時二人所立的位置,正是眾人簇擁的最前方,於是清聲一笑,命道,“長公主及諸位將軍抗擊庸國大捷而歸,開城門,迎大軍!”
有傳令官一聲聲將此話傳下去,“庸國大捷!開城門!迎大軍!”
銅雀門,三個高有一丈的大門,聞令同時轟轟然大開,二人比肩而行,若仔細看,子琰還要靠前半步,而羋凰落後半步,二人身後五將緊緊相隨,一行人迤邐而步下城樓,匯入進城的大軍之中。
五千凰羽衛浩浩蕩蕩地齊步上馬進城,隊如長龍,勢如雄劍,在百姓的十裡相迎中直入楚京。
城樓上,百官擠擠,爭先恐後,子般卻一直靜靜地負手站在城樓之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二人間的一言一舉,還有上下臣民的反應,直至方才真心地撫須一笑。
羋凰雖為長公主,看來二人之間,還是吾家“雛鳳”高勝一籌,掌握全盤主動。
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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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於羋凰的凱旋,多年未曾一勝的楚國百姓稱讚居多,但也有坐在酒樓裡的少數百姓,見離的郢都城的府兵遠了,言語上就少了許多顧忌。
一個商人講著他得來的可靠消息,“你看大王雖然招了當朝子般之子作駙馬,可是對於第一世勳的若敖氏那可相當於送兒入贅皇家,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與商人同桌的朋友卻不信,“怎麽會呢?你看駙馬和公主並駕齊驅走在街上,多麽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估計再沒有這般身份地位才智美貌都這般般配的人。而且你看駙馬臉上可沒有半點不滿之色,還一臉悅色!”
商人故做高深的搖了搖食指,“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婚可是駙馬自己求來的!”
“怎麽會呢?是個男人都不會求娶公主,而且我是知道駙馬可是楚國第一貴公子,又是今年大比的第一人,更是板上釘釘的未來令尹繼承人!”這麽有才華身份尊貴的男子會自請入宮為駙馬,“怎麽可能,李兄,你莫不是又在開玩笑?若說大王強行賜婚還有可能!”
“我當時聽到時也不信,可是這事就是千真萬確!”
“不過,你這樣一說,駙馬的樣子的確不像被強迫的。”
“是啊!誰叫我楚國無公子繼承,以後都隻能依靠長公主生一個公子來延續王室血脈了。”
朋友越聽越覺得楚國未來堪憂,“也不知以後我們楚國到底是羋姓的還是若敖氏的?”
“噓噓,你想死啊,敢背後議論天家,要殺頭的!”商人雖然心裡也這樣想,可是不敢說。
“反正總覺得這場聯姻,若敖氏這是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噓!求你快別說了,街上到處都是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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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裡長街上,悅翔樓二樓最好的廂房裡,一道珠簾半卷,裡面坐著楚國最尊貴的公主――吳王妃之女,備受楚王寵愛的三公主,羋昭。
只見身材嬌小的她一身紅色的騎馬裝,腳下蹬著馬靴,渾身上下該豐的地方豐,該瘦的地方瘦,顯得婀娜動人,隻是那敷的雪白嬌嫩的面容上此時一片煞白,“羋凰,一定是你這個賤婢逼迫子琰的!”
身為羋昭從小的陪讀,禮部侍郎的嫡女,一襲粉紅長裙拽地的王詩語,溫婉嫵媚的眸子裡同樣難掩暗暗的失落, 一副替她揪心的情狀說道,“公主,這婚事難道就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嗎?”
“除非羋凰死!”羋昭抬首回道,那猙獰的目光狠狠射在王詩語身上,嚇了她一跳。
“啊!”
王詩語輕撫著胸口,看來人前優雅高貴的三公主又要在人後動手了,這些年喜歡子琰的女子都因為她沒有落到過什麽好下場,而她隻能把自己那份心思深深藏在心底,絕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半分。
與羋昭對面而坐的是一個黃色錦袍的十八九歲的年輕公子,頭上用玉繩編織著無數的小辮,額跡還掛了一塊金絲寶玉,在身旁侍女的服侍下吃著剝好的瓜子仁,一邊揚聲笑道,“妹妹,可要表哥幫幫忙?”
“如果吳越表哥能夠代勞,昭兒當然安心不少。”羋昭聞言輕笑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
“那你就安心等著哥哥我的好消息好了。”
“好啊!”
吳越抖了抖身上的錦袍,大笑著推門而去,隻是出去之後,那滿是笑意的戲謔容顏上頓時滿是陰霾,還有點變聲的嗓音憤恨地說道,“羋凰,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回我看你還能往哪裡跑?”
而門內的嬌豔女子,此時高聲宣道,“李達,你這邊也給我趕緊安排,無論如何,我要她死。”
一聲命令既出,羋昭身後五步遠的角落處,持劍走出一個身材高大英武,身穿禁軍鐵甲的英武男子,雙目沉沉,拱手領命道,“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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