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夜格外的冷,元夜的燈會沒有多晚,城中便有人煙便慢慢散去,街道上掛著的紅燈籠,吹得亂擺。
夜愈是深,北風愈是呼嘯。窗戶刮的‘呼呼’響,像是一陣陣低吼。
在靠近北地的臨邑城內,有人在街道上搓著手低語,有的在路邊巷口喝著路攤上的熱米酒。
與此同時,臨邑城南邊的一座宅子內,安靜的格格不入。
屋子內,有面容姣好的女子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男子侃侃而語。
“彼時南商政局內亂,政鬥激烈。後來發生異變,先皇無子,膝下唯有貞慧殿下一女,便提前向我父皇通氣,若是他發生意外,他會擬旨傳位與我父王。唯一的要求便是,先皇歸去,我要以東宮儲君之名,娶了貞慧殿下,護她一世周全。”
卓夷葭半斂著眸子,靜靜的聽著趙鳳曜所說。面龐隱在燭光的陰影裡,不知在想寫什麽。
“說來,我與殿下不該有婚約。可卻只有娶她,才能真正護她一世安康福祿。”趙鳳曜看著帳子頂,緩緩的說著。
這些都是能招惹滅門的言語,以他的性子,在外人面前是萬萬不會說這些話。跟卓夷葭說,也不是因為有多愛。而是知曉,在她伸手救他之時,他們便是一路人。且是政治權利鬥爭中的一路人。
待趙鳳曜說完,良久,卓夷葭才緩緩抬起頭,看著趙鳳曜。
原來懷榮王一脈,早已知曉父皇的傳位諭旨。
“既然懷榮王爺有先王的秘諭,為何當年慶王逼宮之時,懷榮王卻沒有進宮援助父王?”卓夷葭聲音有些輕,在風聲鼓鼓的夜裡有些聽不真切。
不過趙鳳曜卻實實在在的聽到了。
“怎麽會沒有去?”趙鳳曜說著,眉心微微一皺,跟卓夷葭說時的溫和,慢慢變成了平日的冰冷,“當年父王率兵進京,中道突遇江晉國揮兵南下侵國。駐守淮川的慶王擅離職守,江晉國如入無人之境,連破三城。先王密令,要父王改道汝安,入川抗敵。”趙鳳曜如今在卓夷葭面前,已經攤開了說。
卓夷葭的實力他已然見識,竟然可以在明獻帝的眼皮子底下將他帶走,還沒有牽扯到卓家。
不管卓家跟她的關系是如何的,光她在京中的勢力,和手下的人手,就是值得他籠絡的了。而如今卓夷葭的態度很顯然,是全力護著他的。那就是站在了懷榮王這一邊。
卓夷葭眼神幽暗,她說為何五叔當年會置父王於不顧……
“慶王真是好大的膽子,他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通敵禍國!”卓夷葭咬著牙關恨恨的說著。
趙鳳曜轉頭看了一眼卓夷葭,“等父王入川抗敵歸來,慶王已經入主金平,時局已定。雖知先皇留下了秘旨,卻不知何處,父王沒有了再爭的底牌,所以和貞慧殿下的婚事,便沒有再提。”
說著,趙鳳曜將話題扯回了之前說著的婚約。
“孫雲舟……也是一個幌子了。”卓夷葭低聲說著,似在跟趙鳳曜說,又似乎在喃喃自語。
本來孫雲舟和她的糾纏,也是卓夷葭心中的一個執念,年複一年,她突然不想多問了。在繞不清的南商政局中,孫雲舟和她之間的糾纏,似乎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如今脫離了兒女之情,再看她們之間所謂的婚約,不過是父王當年的障眼法。所有的一切,皆是為了護佑她。
突然卓夷葭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提高,變得凌厲起來,雙目炯炯的看著趙鳳曜:“若是先皇傳位密詔還在,懷榮王府一脈,可能翻手覆雨,換了這南商的天?”
整個屋子中唯有兩人對視,沒了之前的溫情細語,兩人臉色都嚴肅了起來。
“此話何意?”趙鳳曜神情幽深的看著卓夷葭。
“若是能找到密詔,世子可會讓整個懷榮王府抗衡金平?”卓夷葭看著趙鳳曜,咄咄的又問了一次。
本來想著此事要與懷榮王敲定,若是懷榮王如之前趙鳳曜所說,時日不多。那懷榮王府的所有事,便理所應當的由趙鳳曜說了算。
趙鳳曜之前跟她說的那些話,都是密聞。能夠坦然相對,那是已經完全信任了她。卓夷葭也沒什麽好在避諱的,便向他拋出一個底牌。
趙鳳曜定定的看著卓夷葭,掀開錦被,從床上坐起了身子,正坐在床邊,偏頭看著一旁的燭火,眼神幽幽,
“密詔現世,恐怕由不得懷榮王府不爭了。”
如今懷榮王府還沒有異動,便被算計成此般。若是密詔現世,懷榮王就算不爭皇位,也必是死路一條。
“那是世子來爭,還是王爺來爭,或者兩人都來爭?”卓夷葭平放在膝蓋上的手移到腹前,雙手交叉。
她要聽一個實話,此時五叔還有沒有決斷權,若是有,那就要同時和兩個人商議。
“四姑娘說這話,會不會太早了些?”趙鳳曜轉過了看著燭火的頭,看著卓夷葭。他本來想問,是不是太突兀了些,突然又想起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為。
怎麽想都不是突兀,而是深思熟慮的計劃。並且還是計謀策劃多年的。
“再遲一些, 便是懷榮王府被滅之時了。世子應該曉得我不是在危言聳聽。”
趙鳳曜看著卓夷葭,他當然曉得這不是危言聳聽。明獻帝早就對懷榮王一脈起了殺心,遲遲不肯動手,不過是顧忌著北地的兵權。
這些年懷榮王的身子已經不行了,將趙鳳曜接到京中為質,已是精心布好的一大局棋。就等著懷榮王一死,便滅了懷榮王府,收回兵權。
“若是有密詔,懷榮王府定會爭一把。”趙鳳曜定定的看著卓夷葭,他心中已有定計,堅定的看著卓夷葭,道:“我替父王爭。現在四姑娘可以告訴我,密詔在何處了嗎?”
卓夷葭此番所作所為,加上她所說的話,他已經差不多知曉。
看著趙鳳曜的樣子,卓夷葭臉色松了下來:“在前長公主,貞慧殿下身上。”
趙鳳曜眉頭一皺,“何處?”
“我說了,在我身上。”卓夷葭定定的看著趙鳳曜,唇角勾起:“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