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5年3月17日下午的這場對話,事後並沒有一個人知曉,不相乾的人所能知道的後續,只有接下來江湖再次發出行會通緝令這一件事。在新的這一次的通緝令裡,作為金主的江湖這一方再次提高了自己的賞金,並且強調了這一次事件的嚴重性,以及他們有著自己線索的某種事實——在之前的一段時間裡,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冒充大俠、想要上門揭榜領賞的人,但之後查明的事實卻表示,這些人所提供的線索,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用處。
無論他們是否想要杜絕這樣的事情,新的懸賞令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各大論壇的行會頁面上,然後被鋪天蓋地的最新戰報,淹沒在了論壇的深水之中。
“帝國越過塔隆大道!即將到達塔蘭村!”
“帝國騎兵先遣隊已經出現在塔尼亞城下,四方城門緊急關閉!”
“末世的哀傷——論此次戰爭公國方翻盤的可能性。”
“城外駐地即將被夷平,是時候拿起我們的武器了——公國玩家保家衛國火熱報名中!”
“呼——”
大批玩家開始聚集的南城門外,一臉苦惱的南鐵山抱著雙臂坐在自家駐地還未建好的牆頭,一邊望著周圍的一些忙來忙去的弟兄們的身影,一邊無奈地歎息著 : “怎麽辦呢?”
“這麽多人在,你還害怕個毛啊?”一旁的某個同樣一臉橫肉的玩家笑著說道 : “咱們還有這麽多人,就算是公國人不行了,咱們這些個玩家怎麽著也能扛上一陣子吧?”
“打不回這些家夥,就算是扛上一百年又如何?”南鐵山苦笑著回答道 : “這地方要是變成了戰場,就憑咱們這個破行會……估計更不會有人來了。”
“鐵拳幫本來就是咱弟兄們自己建著玩的,沒人來倒也沒什麽。”那人拍打著黑甲大漢的肩膀 : “關鍵是……咱們就這麽撐在這裡,真的合適嗎?”
“我相信那個人。”
定定地望著遠方的某個村莊的輪廓一陣,南鐵山的眼睛逐漸地眯了起來 : “那幾個家夥……肯定還藏在城裡。”
“哪幾個?那個叫什麽替罪羊的?”
那人回憶了一陣 : “不就是跟我們在城內打了一架了嗎?與那個赤魂一起……還礙著我們什麽事了?”
“他們啊,可能在當內鬼。”大漢回答道 :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在原本的打算裡面,一旦開始了比賽,晚間在線的人數就會驟然減少,到時候我們追究起來,說不定會輕松一些。沒想到……”
他望著周圍的一大堆摩拳擦掌,誓要與公國共存亡的玩家身影 : “帝國人這麽不講信用,說打過來就打過來啊。”
“我還以為你在擔心駐地的事情,結果到頭來擔心的是這個?”
滿臉橫肉的鐵拳幫兄弟詫異地叫道 : “帝國人不是又停下了嗎,在那個塔蘭村之前?放心吧,就算打起來,主戰場也應該在那個地方,再差也應該是咱們這裡,不會蔓延到城內的,只要是還有一些血氣的人,也應該出來跟帝國死磕到底,到時候誰留在城內,誰就是你說的叛徒!就算是公國抓不住他們,江湖和公正之劍的人也不會饒了他們的……”
“我們也不會饒了他們,問題是沒有人會那麽笨啊。”
南鐵山回答道 : “通緝令打草驚蛇了這麽多天也沒有一個回應,戰爭的進展也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好端端地窩在地下通道裡的老鼠,憑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蹦噠出來啊?想要抓住他們的尾巴,不用一些非常手段恐怕是不行了,但戰爭爆發在即……”
“哎呀我這不是在安慰你嗎,不要這麽鑽牛角尖好不好?我知道你為了咱們會的未來想盡了辦法,上次墜星山的事情雖然失敗了,但你跑的那些腿,弟兄們都看在眼裡……”
“閉嘴,誰告訴你們失敗了啊?”
“好好好沒失敗沒失敗,咱們不說了行不行……那現在怎麽辦?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辦法……倒是有的。”
又一隊玩家摩拳擦掌地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黑甲的大漢拍打著身體站了起來,然後順著自發前往前線的玩家隊伍所組成的人潮,望向了那個小村莊的方向 : “只是……”
“要看時間來不來得及啊。”
砰!
塔蘭村的臨時指揮部裡,滿臉怒氣的塔斯克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指揮桌上 : “什麽?他們還沒有決定?議會的人都死了不成?”
“之……之前曾經聽卡洛斯說,與會的議員少了近三成,總統光是斥責那些人的脫逃行為,就罵了他們半天……”
“一群懦夫!蠢貨!”於是塔斯克的怒火變得更盛了 : “他們肯定都逃走了!這是臨陣……不,這是叛國!應該把他們都抓起來大卸八塊!全家都掛到城牆上!”
“冷靜一點吧塔斯克。”一個虛弱的聲音隨即由房間的角落裡響起,順便將那個滿頭大汗的稟報士兵斥退下去 : “對著他們發脾氣可沒有什麽用處,還是想一想該怎麽辦吧。”
“怎麽辦?我能怎麽辦?”揮舞著自己手上的貴族短劍,塔斯克憤憤然地轉過了頭 : “有著幾萬人的總兵力,還坐擁一座要塞,這樣的你都失敗了……難道我這幾千城衛軍就能有用處嗎?”
他伸手往外一指 : “就靠著這個小小的村莊?”
“我們還有那些冒險者的駐地,還有那些熱心的冒險者。”滿身繃帶的前要塞將軍杜斯克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臨時擔架上,喘息著的面龐上卻是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 “有那些人在……我們一定能擋住帝國人的。”
“你是不是被失敗衝昏到了頭腦?還是得了失心瘋?”塔斯克用鄙夷的眼光望著他 : “居然會蠢到相信那些冒險者?難道他們在要塞時的羸弱表現,還沒有讓你死心嗎?哼,還熱心……或者說你以為這是過家家的冒險,僅憑熱心就能獲得戰爭的勝利?”
“不,恰恰相反。”
無視了貴族露出來的鄙夷神色,杜斯克搖頭回答道 : “他們……是我這段時間以來,看到的最有希望的人。”
“相信我,如果你敢放手任用他們的話,他們會還你一個美好的結果的。”
“……我不信。”
兩個人在對視中沉默了很久,一身戎裝的大胡子貴族還是搖頭說道 : “我可不是你,沒見識過什麽要塞之戰,與其相信那些卑鄙的冒險者,那還不如將希望放在自己的手上。”
“可是議會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結論。”杜斯克靜靜地回答道 : “帕米爾不在,殘余的議員們還在為了誰應該負責,誰應該被斬首而爭來爭去,總統大人可以安坐在寶座上表示沉默,我們卻已經等不了了。沒有援軍,沒有戰略,一旦帝國軍的包圍圈形成,我們的潰敗或許只需要幾個小時……”
“我知道,我知道!”
塔斯克揮舞著短劍大喊著,然後又頹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 “難道……這就是我,塔斯克的葬身之地嗎?”
“報!”
一名城衛隊打扮的士兵走進了房間之內,然後在兩個人的注視下大聲說道 : “有冒險者想要求見將軍!”
“誰?”
“他們自稱……公正之劍冒險團。”
*
2135年3月17日夜,聯盟杯總決賽的新一輪團隊賽事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幕了。相比較於之前幾天的賽程,今晚的比賽觀眾明顯變得更少了一些,個中的原因就連聯盟官方的成員都十分清楚,更不用說那些已經聽聞了消息,此時正在交頭接耳的現場觀眾們。賽前會場的低聲議論也不再是有關聯盟杯總決賽的相關話題,而是有關自由世界內戰爭的猜測,不過當話題討論到了一定的時間之後,周圍的玩家們也就都發現了一個暗中的事實,那就是來到此地的公國觀眾,明顯要比帝國觀眾還要少上一些。
於是又有人悄悄地離開了現場,生怕自己這邊的戰陣被公國方趁賽夜襲了。
“我們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裡啊?那個小子不是輸了嗎?”
留在現場的玩家自然也有一些公國的成員,例如眼前的代號阿強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不過他們留在這裡的原因似乎不是什麽“對國家大事漠不關心”等口號,而是一些其他的理由 : “少廢話,一會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見一個人,然後我們就走,回塔尼亞防守去……”
“哦?居然是私會!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大你還沒有領證,就已經開始了愉快的出軌生活了……哎呀!”
“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勞資正在氣頭上呢,小心回頭扒了你的皮,再扣你三個月的工資!”
一旁的紅衣女子婉笑的聲音中,某個西裝男子揮舞著拳頭站了起來,然後在周圍逐漸響起的賽事音樂中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向著選手席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片刻之後,屬於那個男子的身影帶著滿臉的怒意從自由之翼的坐席處冒了出來,一邊憤憤然地喘著粗氣,一邊向著原來的位置走了回去 : “他X的,淘汰了我們家的羽辰,上次的事情也還沒算,又想讓我們賣自己人?真當我是你們家的了?勞資還想回去抗戰呢!”
嘴裡嘀咕著說著這些話,男子繞出了選手席的范圍,然後在即將到達觀眾席的邊緣處,被另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 “路強。”
“誰啊你……呃。”
西裝男子憤然抬頭,下一刻的表情卻是變得精彩了起來 : “斷風……不,龍大哥。”
“你居然還記得我。”
刀疤臉的男子露出了一個微笑,臉上的傷疤卻是隨著肌肉扭動著,將某種更為恐怖的威懾氣息顯現了出來 : “自從我受傷的事情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吧?”
“啊?呃……啊哈哈哈,這不是不想打擾您的休息……不對,是不想打擾您的工作……也不對……”
原本氣憤不已的西裝男子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氣勢,一邊支支吾吾地尋找著有效的理由,一邊有些不知所措地搓著雙手,似乎是想要離開這個顯眼的地方,躲開某些有心人所投射過來的目光。不過還沒有等他想出什麽離開的借口,刀疤臉的漢子就向著他招了招手,然後就像是明白了他的窘迫一樣,背著雙手退回到了選手席的黑暗之中 : “你剛才……去了自由之翼那邊,是吧?”
“啊?呃……那個,你不要誤會,我只是……”
“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要問你。”
斷風雷的臉在陰影中露出了最後的一半 : “正好……敘敘舊嘛。”
西裝男子的腿不斷地擺動著,在原地猶豫了幾秒鍾,最後還是在自家小弟的注視之下,向著那個刀疤男所在的方向邁了過去。四周投射過來的疑惑神色與探詢目光還沒有在周圍的空間中完全發散,坐在那裡附近的某個選手席內,就突然發出了一陣忍俊不禁的嗤笑聲 : “噗呼呼呼……”
“怎,怎麽了?”一旁的夢竹疑惑地小聲問道 : “剛才那兩個人……”
“不,沒什麽。”換了一身藍色禮服的絮語流觴擺著手回答道 :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真做得出來啊,哈哈哈哈……”
在夢竹與笑紅塵愈發疑惑的目光裡,掩著嘴的女子又呼呼地笑了很久,最後才從自己的小包裡取出了自己的通訊球,隨手發出了一條信息 : “斷風雷選人了,是你的對頭。”
“你這麽形容,我會很困擾的。”
躺坐在遊戲艙內的段青偏了偏頭,然後劃著屏幕回復道 : “我的仇人多了去了。”
“不,是你最近惹下來的債務呢。你一定不會想到……”
“……算了,怎樣都好。”
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段青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方向上的思考,轉而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即將開始的比賽之上 : “喂喂,喂喂,能聽得到嗎?”
“……你居然沒有遲到,我很意外。”話筒的另一頭傳開了繁花似錦的歎息聲。
“為了工資啊。 ”段青毫不在意地回應道 : “好吧,同時也是為了看戲。”
“自由世界裡的塔尼亞,目前好像有一場更大的戲,你不打算去看一看嗎?”
“嘿,想要引誘我出現,沒有更大的戲是不可能的。”段青的聲音裡露出了些許的笑意 : “還是讓他們再努力一點吧,說不定有朝一日……我會關注一些。”
“你的品味似乎與大眾有些不同啊,看看今晚來的觀眾數量,好多工作人員都因為收視率的擔憂而向我訴苦了好嗎?”
“能給他們省點維持秩序的力氣,是多麽好的一樁善事啊。”段青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 “至於我的品味問題……這裡有這麽多我的老朋友,錯過了豈不是很可惜?”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一陣,臉上逐漸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 “你看……”
“江湖對嵐山……多麽美妙的對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