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歷2668年……又或者是2667年?時間過了太久,我實在有些記不清了。”
帶有濃重血腥氣息的風從山坡上經過,原本理應令人作嘔的氣味卻是讓金發的女劍士露出了愜意的感覺,她展開雙臂享受了一陣這吹遍山巒的風與帶來的戰場廝殺呐喊,最後才睜開了滿含笑意的雙眼,仿佛明白此時皺著眉頭的雪靈幻冰正在想些什麽:“總之那是我剛剛掀起叛亂的時候,雖然魔法帝國已經日薄西山、大廈將傾,但帝國內部的各大家族和勢力並無反抗的勇氣和實力,所以沒有幾個人支持我和我的部下。”
“起家的時期往往都是最艱難的時期,我也不會除外。”說到這裡的金發女子放下了自己的雙臂,同時也將自己歎息之下的一口氣輕輕地吐了出來:“因為勢單力薄,我們並無與鎮壓軍進行正面對抗的資本,好在他們也忌憚我手上的鮮血之力,沒有人願意主動領下殲滅我們的任務,也就給了我們很多喘息的機會。”
“戰線在梅爾特領延續了很久的時間,雖然總體情況良好,但我們也吃了不少的敗仗。”迎著血腥的風,金發的女劍士將目光眺望向了山坡下的遠方,在那裡,無數的士兵和士兵之間正在用魔法和劍進行著激烈的對抗和殺戮:“其中最慘烈的一場敗仗,應該就是梅爾特拉要塞攻城戰了。”
“就是我們現在眼前看到的這場?”似乎已經從眼前的對話與心有靈犀的默契中得出了答案,雪靈幻冰那一直不停來回觀察的目光也在這一刻定格了下來:“可是這裡沒有什麽要塞,也沒有攻城啊?”
“當然,因為我們已經打完了。”金發的女劍士用理所應當的眼神回應著雪靈幻冰:“戰略上出現了抉擇上的錯誤,戰術上也沒有對那座要塞造成什麽威脅,打不贏也是理所當然的,最後也只能咽下失敗的苦果。”
“但問題的關鍵從來不是正面作戰的時候,問題永遠會出現在‘那之後’。”說到這裡的金發女子再度指向了山坡下方:“軍心潰散,撤退無章,我的部隊在離開梅爾特領的路途上損失慘重,逃跑之人,負傷之人,被拋棄之人,失望離開之人……用你們冒險者的話是怎麽說的來著?人心散了,隊伍就難以為繼了。”
“……但你最後還是活了下來,不然也不會有以後的芙蕾大帝。”沉默片刻的雪靈幻冰最後低聲回答道:“只有笑到最後的人,才算得上是勝利者。”
“叫我芙蕾就好,芙蕾大帝這個名字,聽起來總覺得很奇怪。”金發的女劍士搖頭失笑道:“而且就算我是最後的勝利者,這場戰鬥也是我人生中不可磨滅的一個汙點,一段無法回首的往事和悲劇,畢竟我的愛人就死在了這場戰鬥之中,這個結果無法挽回。”
“你的愛人!?”仿佛聽到了什麽重磅信息,眼睛一亮的雪靈幻冰下意識地抬高了自己的聲音:“怎麽可能?你,你不是——”
“我當然有子嗣和後代,但那已是後來的事情了。”似乎不想提及這個話題,芙蕾想要一筆帶過的話音在這一刻顯得有些冷漠:“我在這個時期也是有過戀人的,他非常支持我的行動、我的理念,我希望推翻魔法帝國的野望與決心,是一個值得信任和托付之人。”
“他的名字是……是……唉。”按了按自己的額頭,金發的女劍士自出現在山坡上之後第一次露出了苦惱的表情:“時間果然是所有人都無法抵抗的武器,就連他的名字,我都已經忘記了。”
“你所經歷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人類的范疇,記憶出現缺失——甚至是靈魂出現缺失——也是很正常的。”一臉不以為意地說出了這句話,雪靈幻冰卻是低著頭,從自己的手指間褪下了一枚鑲有暗紅色玫瑰的戒指:“不過我的身上倒是有些線索:這枚戒指你還有印象嗎?”
“……這是?”
接過了對方手中的這枚戒指,芙蕾的目光明顯顫抖了一下:“這是……你從哪裡找來的?”
“芙蕾帝國皇家寶庫——這個答案估計對你沒有什麽幫助,我姑且還是說了。”雪靈幻冰默默地回答道:“這段時間以來,我也一直循著你的氣息,尋找著你的遺物,希望能從那些留有你強大氣息的散落遺物中獲得力量,這枚戒指就是其中的一件。”
“真是令人懷念。”將精致而又美麗的戒指握在了自己的手中,閉上眼睛的芙蕾半晌之後才緩緩地吐出了自己的感歎:“可惜大概只有在這種場合下,我才有機會重新接觸到這些東西了。”
“我倒是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比如‘你的遺物都在什麽地方,你為什麽會將自己的遺物拋棄在世界各地,你又是為何踏足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之類的。”雪靈幻冰用沉冷的聲音打斷了對方的思緒:“但現在顯然不是打聽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們得想辦法離開了。”
“……根據我的經驗,破解這種‘異界’的辦法一般分為幾種。”
似乎從同樣的失落感中恢復了過來,金發的女劍士複又重新睜開了自己恢復了沉穩的眼睛:“用蠻力打破——這一招對現在的你來說應該是難度最高的一種,但也未嘗不能一試;找到異界的‘核心’,也就是你們冒險者常常提到的‘陣眼’,一旦破壞那個核心,異界往往就會自行潰散。”
“最後一種常見的手段,那就是順遂規則。”金發女劍士的話音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將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雪靈幻冰的身上:“這也是異界被製造出來的目的,它希望能夠借助這樣的手段‘為難’每一個闖入者,要麽永遠被困在其中,要麽破解它的難題,走出內心的困境。”
“你看起來更傾向於第三種。”雪靈幻冰再度接過了對方的話音:“是因為這些呈現在你面前的往事,讓你有所眷戀嗎?”
“——不,我才不會遵守規則。”金發的女劍士舉起了自己的手臂:“我向來就不是一個喜歡遵守規則之人,被迫經歷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往往都是弱者才會作出的選擇,另外最重要的一點——”
“死者是不應該做夢的。”
巨大的轟響聲從山坡上方的空氣中迸發,沿著金發女子落下的手臂而形成了一道血色的劍氣,粗壯不羈的劍氣仿佛將要把山坡上下的戰場周圍滿溢的鮮血氣息盡數吸盡,那倒卷著向上延伸旋轉的層層血色能量也如同巨大的星雲旋臂一般,與正在破裂的空間邊緣漸漸攪在了一起:“就讓我這個死者靜靜地安息一陣子吧。”
“別再來煩我了。”
血色的巨大星雲卷起了滔天的劍氣,瞬間便席卷了雪靈幻冰所能目視的每一個角落,它們卷過山坡,卷過天地,卷破了血色的背景空間,最後宛如將幕布強行扯下之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電影院一般,將整個世界一起碾碎成支離破碎的黑色。見證著一切消失與沉寂的過程,最終獨處於這片黑暗中心的雪靈幻冰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她望著重新恢復到自己手指之間的那枚綻放著血色光華的戒指,最後才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問道:“這就是身為死者的自尊嗎?”
“我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想要引導我做什麽,因為這終歸只不過是一場偽夢。”心中的一個聲音回答道:“我不會復活,我的愛人也不會在我的心中復活,越是執著於達成什麽不可企及的願望,得到的結果往往就會越糟,不是麽?”
“可你現在依然存在於我的心中。”雪靈幻冰低聲念道:“你的存在可無法用‘安息’這兩個字來形容,你的執念也顯而易見。”
“這可不一樣,我只是被你搜集而來的這些遺物拚湊而出的殘念,是‘被迫’重生的。”那聲音嗤笑著回答道:“若是連這點自我認知都不具備,我現在也不會充當你的擋箭牌,而是早就和當初的你一樣,陷入狂亂的幻象中不可自拔了。”
“……”
“不要為之難過,你反而應該為此感到自豪。”
似乎從雪靈幻冰再度陷入的的沉默中察覺到了什麽,那與先前的金發女子相同的聲音變得柔和了幾分:“被選中,被考驗,才能在反覆的錘煉裡變得更加強大,想要成為你心目中理想的那個形象,光有天賦和力量是不夠的,你更需要一份堅定不催、毫不動搖的意志。”
“吾之意志歷經千年而未毀,自然不可能輕易被剛才那個小小的‘異界‘困住,身為吾之繼承者,汝也應當具備同等的意志才行。”就像是在教導又像是在勸說,那聲音顯得自豪自信,又顯得溫柔低沉:“若是汝之友,汝之戀人,汝所珍視的一切被幻象所重現,汝是否會有足夠的意志從中分辨‘真實’,從而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我——”
先是因為對方的問題而陷入了思考,雪靈幻冰隨後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陡然抬頭環顧:“對了,段青!他現在在哪兒?”
“放心,那兩個人的實力和心靈都比你更加強大,既然我都可以護著你從那個幻景裡掙脫出來,他們一定也沒有什麽問題吧。”心中的聲音再度發出了一陣愜意的低笑:“只不過……‘異界’的確是一人一界,如何從一個幻想的世界穿梭到另外一個幻想的世界——唔。”
“或許可以試一試。”
嗡鳴的聲音響起在雪靈幻冰的耳邊,還在不斷巡視著四周黑暗的白發女子隻覺得手中一沉,低頭便望見那柄熟悉無比的落陽長劍已然握在了右掌的掌心:“來吧,這份力量已經是最適合破解這個局面的力量了。”
“……我該斬向何處?”
“就像之前一樣,循著你的內心。”
面對雪靈幻冰的茫然,芙蕾聲音滿含笑意地回答道:“你有著所有人都沒有的優勢,是時候發揮這份優勢了。”
“……”
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言語的雪靈幻冰呼吸也漸漸放緩了起來,黑暗無比的世界中只有她手中豎起的長劍在閃動著紅色的光輝,那光輝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發明亮,最後成為了幾乎佔據了整個空間的暗紅色:“——在那兒!”
與之前金發女子所甩出的那一劍幾乎相同,狂放而又粗暴的劍氣隨著她的這一聲大喝而席卷過這片未知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www.uukanshu.net 震徹天地的轟鳴與撕裂整個世界的尖嘯也隨著這股狂暴劍氣的四散衝撞而不斷衝擊著看不見的空間邊緣,最後化作同樣的一道道玻璃震碎之後發出的清脆聲響。強風吹過風洞時特有的嗚咽聲隨後也出現在了雪靈幻冰的面前,倒卷的強大吸力也將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卷了進去,抬起雙臂下意識護住自己的她隨後隻覺的面前一冷,那原本無力可借的輕飄飄感覺隨後也被一股強大的重力所捕捉:“看來——”
“我們找對地方了呢。”
青蔥的竹林,被竹林所覆蓋的山巒,隨風搖擺的綠色海洋隨後也在雪靈幻冰的眼下鋪展到看不到的視野盡頭,叮咚作響的潺潺溪水也夾雜著反射的碧光在重重山巒竹林之間流淌延伸著。意識到自己正處於這片美麗自然景觀上方的高空,不顧寒風吹拂的雪靈幻冰隨後也張開雙臂開始減緩著自己的下落速度,一座座直聳入天的巨型石柱也隨著她降落的接近而在這片綠意盎然中變得清晰,石柱之間相互連接的一根根細小的線條也在這個過程中放大成為一座座相互連接的橋索:“……這裡又是哪位的偽夢呢?”
“喲?沒想到居然是你。”
熟悉無比的聲音隨後響起在其中一座石峰的頂端,雪靈幻冰轉頭一望,之間盤膝坐在那裡的段青此時也正睜開自己的眼睛,用莫名的目光望向自己這個從天而降的來客:“我本以為會是薇爾莉特先一步找到我這裡來……咳咳,這可真沒面子。”
“看來我才是我們三個裡實力最弱的那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