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來的這麽晚啊大叔,你去哪裡了啊?”
“鐵匠那裡的人太多了,所以等了一陣。”
漫天的繁星再次布滿了自由大陸上方的天空,不過這只是剛剛進入黑夜的時分,所以風花鎮的街道上依然人潮湧動——無論是對於玩家還是原住民來說,這都是一段寶貴的放松時光。
段青回到冒險者協會的時候,只有夢竹一個人在這裡等著。也許是因為他回來得太晚,也許是因為不滿於留下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等待,小姑娘的眼眉耷拉著,似乎不太高興。
“微笑大叔和那個中二青年已經回來了,然後又去了酒館,我這是特意留下來等你的!”女孩皺著小鼻子嚷道:“像我這麽好的新時代女生已經不多了,快感謝我......”
“難道不是因為你不喜歡去酒館那樣的地方......好好好,謝謝你,咱們走吧。”
“嘁,一點誠意都沒有。”
兩個人立即動身向花籃大街走去,來往的人流中,小姑娘對下午發生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
“下午的那場戰鬥,那些人好厲害啊......他們都是誰,你認識嗎?”
“我怎麽可能認識,大概都是快四十級的人物......”
“唔,為什麽無論當時還是現在,你的表情都是這麽淡定,一點也沒有羨慕的感覺......”
“呵......”段青笑了笑:“勤加練習,你也會有那樣的水平的。”
“我才不信。”小姑娘糗著臉,踢飛了路邊的一塊小石頭:“估計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那樣的水準了。”
“沒有自信......”旁邊的男人歎息著:“說了你又不信,其實那幫人的水平和我們真的差不多的,多的只是一些技能的使用技巧,和一些實戰的經驗罷了,都是常人可以練出來的東西......”
“所以說......”他攤著手:“只要你肯練,這些都不是問題。”
“真的嗎?”小姑娘將信將疑地問:“我怎麽這麽不相信呢,要是有你說的那麽容易,那職業玩家豈不是人人都能當......”
“本來就是人人都能當的啊。”段青笑道:“下午的那個劍北冬,別看他一副很強的樣子,其實一開始也是個菜鳥......”
“唔,是嗎......喂喂,你跟他很熟嗎,這樣背地裡說人家......”
“再怎麽說我都是前職業選手啊,這些東西當然也是知道的,比如那個紅袍的大叔......”
“停停停,又要開始了,我信了總行了吧。”
“哼,不想聽就算了。”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看著一臉得意的小女孩,段青無奈地搖著頭,心中想著的還是傍晚鐵匠鋪附近發生的事情。
雖然幾乎沒有進展,不過段青還是旁敲側擊了出來,劍北冬來此地的意圖。
由於那個“白斬雞劍法”的稱呼,對方莫名地對段青的身份明顯產生了懷疑,但即便是如此,兩個“陌生人”之間的萍水相逢,自然是不會產生什麽過多的交流的。所以在段青想盡辦法的胡攪蠻纏中,他還是多多少少套出了一些有用的事情。
比如劍北冬是來這裡做任務的事情。
按照段青從字裡行間中猜測的信息,劍北冬這家夥是聽說了維扎德的浮生掠夢跑到了風花鎮,所以想要來這裡與他了結某種私人的恩怨。不過與此同時,他也有別的任務在風花鎮的附近,
而且時間也比較緊。本來為了等那個黑衣書生的人,他就已經在這裡蹲守了好幾天的時間,實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再等下去,所以過了今夜,他就要出城了。 “那筆帳就先放一放,反正他應該也不會走。”
這是那個劍客臨走之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時隔已久,段青也無法得知這段時間內他所經歷的事,雖然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有什麽開口詢問的時機和立場。不過看他的樣子,以及之前戰鬥的狀態,想來最近這三年應該沒有放下什麽。聽他之前交代的那些事情,似乎這並非是劍北冬本人與那邊的恩怨,而是與別人有關的樣子......
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麽熱心了......
在夢竹疑惑的目光中,段青吐出一口氣,然後伸出一隻手,遙遙的指向了夜空。
“果然大家都成熟了很多啊。”
第二天照例應該還是分配任務,然後各奔東西的節奏,不過由於受到了基德的邀請,團隊裡的成員更加傾向於去參加那個集體的訓練。尤其是笑紅塵和微笑的屠夫兩人,對這件事情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哪怕是真的去做陪練,也總比看貨和找人什麽的任務好玩得多。
而且今天應該會開擂台賽了。
段青昨天是明確表示過不願意前往的意願的,所以他也不想改變自己的決定,所以待到小姑娘也興致勃勃地衝出去之後,情況就變成了段青一個人獨自解決任務的悲催模樣了。
“記得去幫忙照顧小妮娜,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好可憐的......”夢竹交代完最後一句話,就關上了冒險者協會的那個破門,吱吱呀呀地木門破響聲中,清晨陽光映照著屬於胡子拉碴的理查德大叔悠閑的樣子,以及段青那寂寥的身影。
“我說大叔,難道你就沒有那麽一絲絲的想法......”段青將仰天長歎的姿勢擺了半天,然後指著破舊櫃台上的那疊永遠沒有減少的紙頁:“去解決這裡面的其中一兩件委托嗎?”
“哦,這個啊......”理查德大叔舉著一面似乎是鏡子一樣的東西,正在努力地比著下巴,看樣子是在整理自己的胡須:“我當然......也有在做了。”
“是嗎?”段青斜眼作懷疑狀:“我怎麽從來沒有看到......”
“請相信我的人品,我怎麽會欺騙你們這些年輕的花朵呢,哈哈哈哈!”理查德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鏡子丟到了桌子上:“當然了,你們不相信也沒有關系。”
他站起身來,繞過桌子,拍了拍段青的肩膀:”這幾天你們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的,你們做得很不錯,給我減少了很多的負擔,所以......我很感謝你們。”
“所以你們要繼續努力喲,哈哈哈哈!”整理了半天依舊顯得邋遢的大叔大笑了一陣,然後也推門出去了。
“這都是什麽人哪......”段青恨恨地磨了磨牙齒,旋即決定不與這些狡詐的NPC們一般見識。反正就剩下他一個人,選什麽委托都無所謂,所以段青隨意地拿起了如山般紙頁中的前幾張,慢慢翻閱了起來。
放在桌子上的這些委托的內容,與往常看上去沒有什麽區別,依舊是一大堆雞毛蒜皮的事情,光看上去就讓人頭大。段青隨意地挑選了幾個看上去有價值的任務,然後稍微規劃了一下路線,這樣就能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可能的多做幾個。
這可是老玩家必備的基本技巧之一。
“先送了這封信,然後去幫助曼巴大叔......唔,鐵匠鋪今天還要新的貨物啊,你們就不能消停點麽,難道是因為最近的戰事......還有送糧的隊伍,這個就不去了吧,感覺是一個無底洞啊......呃。”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段青拍了拍腦門,然後重新在系統中看了看冒險地圖:“還要去看看那個妮娜,嗯......她的家在城東啊。”
“那就送了信之後先去鐵匠鋪,看一看今天的日常,然後出城的時候順路看一看......”
嘴裡咕噥著自己的計劃,段青慢悠悠地推開木門,向著城鎮大廳那邊走去,腳步不停,心中仍然推演著今天的規劃路線——首先第一步,是去城鎮大廳領取要送的信件,送信這種活最簡單了,應該不會浪費很多的時間。
然後,他一整天的計劃就被徹底打亂了。
那封信是送往城東門口的倉庫的,據說是關於近兩天糧食分配的計劃表,段青送到之後,發覺自己已經離那個夢竹拜托照顧的小女孩家不遠,於是就打算把這個任務優先做掉了。
名叫妮娜的小女孩是一個人在家的,之前聽夢竹介紹說,她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而且也是一個母親早逝,父親不在家的情況。不過與綠石村的那個男孩不同,她的父親可不是失蹤了好幾天的人士,而是一個礦工,好像在藍山村附近的礦山裡工作。
由於常年在外采礦,她的父親總是不在家,這使得無人照顧的小女孩性格很是孤僻,平時也沒有什麽人來往。直到風花鎮的鎮長最近提出了新的政策,城鎮裡的人紛紛自發地開始關注這些獨守家中的孩童的時候,這個小女孩的情況才逐漸被人所發覺,然後掛名在了城鎮大廳的名單上。
像妮娜這樣的小孩子是有很多的,所以按照最初的設想,鎮長是想讓一些有閑心、有愛心的人,能夠抽出一些時間去照顧他們,陪陪他們,讓這些孩子也能感受到風花鎮的溫暖。不過具體到了下面,每個小孩子的性格、喜好、家中的情況都有所不同,那些想要照顧小孩的人和組織的意願也有所不同,於是情況又變得有些複雜了,結果倒來倒去,妮娜終究被掛到了冒險者協會的黑版上,成了一項以城鎮大廳為名義的委托。
結果由於風花鎮冒險者協會的頹勢,妮娜的生活情況一直沒有什麽改善,直到段青這個冒險團的加入,她的家中才開始出現其他人的身影。
女孩的家很老舊,而且那滿地的灰塵,顯然是一副長時間無人看管的樣子。段青推門而入的時候,還差點被扇起的灰塵嗆到了嗓子。
他費了半天勁才找到那個小女孩在哪裡。
妮娜的房間位於整個房子的最裡面,而且只有那個地方是比較乾淨的,似乎那個小女孩自己也認為,除了她自己的房間,別的地方都沒有什麽需要打掃的必要。段青在進來之前也在門口叫了半天,結果沒有聽到有人應答。無奈之下,他隻好擅自進門查看了一陣,最後挨個房間搜索了一遍之後,才發現了正獨自坐在床上,抱著一個玩偶的小女孩。
或許是發現了今天來的不是前幾天的那個大姐姐,女孩的眼神中有些驚訝,兩個人互相對視了許久,最後還是段青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那,那個,我是今天過來照顧你的人,我叫......唔,你就叫我青山大哥好了,你是小妮娜嗎?”
女孩沒有回答他,只是用那雙大眼睛繼續盯著對方。
果然如同傳說中的一樣,性格有些怪啊......段青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就算是再經驗老道的玩家,對於照顧小孩這種事情,也是不可能有什麽經歷的。他站在那裡搓了搓手,有些手足無措地搖晃了一陣,實在是沒想到應該說什麽,於是便隻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那個......你好啊。”
女孩依然沒有回答他,而是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小櫃子,在那個櫃子上面,擺放著一個乾淨的盤子,旁邊還擺放著一個木製的杯子,盤子裡空無一物,不過依稀還能發現一些食物的殘渣。
被妮娜的眼睛盯了半天之後,段青方才有些領悟,對面的這個小女孩的肚子大概是餓了。他歎了一口氣,然後想了想,從自己的腰包裡掏出了昨天吃剩下的“爍星花”糕點,遞給了眼前的小女孩。
看著那個小女孩抱著玩偶,兩隻小手捧著點心小口咬著的樣子,段青的心中沒來由地有些溫暖。這也許是因為小女孩的樣貌所導致的吧,除去她身上的破舊衣裳,這個小女孩還算是個美人坯子,長得還是頗為可愛的。
不過沒過多久,段青就不覺得她很可愛了。
除去吃飯以外,妮娜的要求有很多。似乎是因為一直以來沒有人陪她玩的關系,她特別想要別人陪她玩,而又由於她不愛說話,所以想要明白她的意圖就成了段青最大的難題。每當段青猜錯的時候,他的面前總會有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及時地出現,瞪著一臉尷尬的男人, 讓他焦慮了半天,哄來哄去之後,方才在女孩重新露出笑容之時長出一口氣。
要是讓我知道誰是她父親,我一定要打死他......要是讓我知道是誰策劃了這麽一個劇情,我一定也要打死他......
這是段青後來在機械式地讀著某本童話故事本的時候,心中唯一的感想。
小妮娜的家中很窮,所以沒多少可供小孩子玩的東西,就連段青手中的這本小型故事本,也已經是破爛不堪了。不過女孩並不在意這些,依舊用小小的力量地拉著段青的衣擺,示意他將那上邊的內容讀給自己聽,也不知道她之前曾經聽過多少遍。
不過看她懷中抱著的那個已經磨得有些禿了的玩偶,段青也就忍了下來,認真地將這本故事讀了下去。
這本書很薄,上面也都是一些類似寓言一樣的短故事。段青翻頁的時候,發現幾乎每一頁上,都有被沾濕過的痕跡,所以整本書頁已經有些發黃了。讀到一半的時候,段青抬起頭來,發現女孩那殷切的目光已經不在他的身上,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那是通往外面的,敞開的房門,段青進來的時候忘記關上了。
“你想......出去玩?”等了半天還是沒有反應,段青有些不確定地猜測道:“你沒有出去玩過嗎?”
妮娜輕微地搖了搖頭。
“啊......”段青捂著腦袋,仰頭看著破舊的天花板,良久之後還是放下了手臂:“好吧,我帶你出去玩......”
看來,今天的計劃都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