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同學們之間的議論,蘇瑩瑩一如既往不屑理會。
在她看來,這些同齡的初中生們簡直是無聊透頂,完全沒必要在他們身上浪費自己的心情和時間。
而陳自默,則是滿心的愧疚,也愈發感激蘇瑩瑩。他認為,女孩子都應該是天生臉皮薄好害羞的,而蘇瑩瑩因為好心幫助他,卻要承受同學們的非議……
這份人情,實在是難以償,所以必須銘記在心。
第二天下午預備鍾敲響時,陳自默把提前寫好的紙條夾在物理課筆記本的第一頁,還給蘇瑩瑩,並鼓起勇氣示意她打開。
蘇瑩瑩掀開筆記本看到裡面夾著的紙條,不禁會心一笑。聰慧如她,當然猜得出來陳自默如此小翼地把紙條夾在筆記本裡給她,是因為擔心被班裡同學們看到寫紙條的行為後,再引來什麽非議。事實上,班裡也確實有很多同學都在關注著蘇瑩瑩和陳自默這對老同桌之間的一舉一動——和全班同學經常在班主任的安排下調換座位不同,因為班主任照顧蘇瑩瑩是校長程可欣、縣長蘇軍的女兒,所以從初一下半學期開始,就安排了學習成績極好,人又老實巴交不愛說話的陳自默,和蘇瑩瑩做同桌一直到現在。
對於同學們抱著幼稚心態而好奇希冀的關注,蘇瑩瑩壓根兒就不在乎,她甚至還故意把夾在筆記本裡的那張紙條拿起來看,讓所有同學都看到,陳自默給她寫紙條了。
紙條上寫著:謝謝你,謝謝程校長。
蘇瑩瑩笑著把紙條夾回筆記本中,遞給陳自默,然後輕聲說道:“程校長沒有讓我幫助你,是我體諒老師們和校領導工作不易,才會想幫你的。”
“哦。”陳自默低下頭應了一聲,他能感覺到,蘇瑩瑩的話和語氣中,透出的無所謂態度。自卑慣了的陳自默,暗暗自嘲:別自作多情了,人家蘇瑩瑩什麽身份?幫你一把只是隨意的憐憫甚至是施舍,壓根兒也沒當回事兒。
他卻不知道,蘇瑩瑩既然主動幫他,自然要關注他的學習成績,是否能補回來。
再如何心性成熟,蘇瑩瑩終究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女生,她自覺已經長大,能在任何事情上幫助父母親,也確實理解母親身為校長工作的不易,而且她知道,明年,母親很可能會被提到縣城裡的重點中學去。所以那天在家聽母親偶爾提了提陳自默成績下滑的事情後,蘇瑩瑩就上了心。
她可不想陳自默這樣一個小小的人物,因學習成績差,而影響到母親的升遷。
現在,陳自默的態度讓蘇瑩瑩很滿意,也頗有成就感——老師和校領導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勸說陳自默,都沒效果,結果自己簡單寫了張紙條,陳自默就回心轉意了。
希望,他真的能做到吧。
想到這裡,蘇瑩瑩扭頭又說道:“期末考試,超過我!”
“啊?”陳自默抬頭。
蘇瑩瑩已經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上課的鈴聲恰好響起,化學老師踩著鍾聲走進了教室。
突然間放下對術法的修行研究,轉而再繼續認真聽課學習,陳自默一時半會兒有些適應不來,腦海裡經常不由自主地飄出些術咒、符籙、心法、術陣……每每這時候,他都會強行打斷思路,把注意力集中到聽課上,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蘇瑩瑩,生怕被蘇瑩瑩發現他走神兒了。
年少懵懂,心純淨;
春心初動,豈非正?
兩天后,陳自默已經完全恢復狀態,每節課都能夠認真聽講了。
回到家裡,也是先把作業完成後,才會到後院堂屋裡研讀卷軸,困了,就打坐修行淨體境。 周四中午放學,陳自默如往常般背著書包走出了校門。
出滏渠村,沿著前兩年剛剛拓寬,鋪上了黑渣路面的鄉間道路,往東南秤鉤集村的方向走去。路兩側,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水稻已經金黃,快到收割的時節了。
今年風調雨順,明顯會有好收成。
陳自默盤算著,秋收後,侯強把租糧給了,就全部賣掉,應該能賣二百多塊錢。現在家裡還有二十七塊九的零花錢,這,已經是他目前的全部家當。好在是,五月農忙時收的麥子沒有賣,自己一個人,磨面吃足夠堅持到明年麥子下來的時候了——他舍不得留下稻谷碾大米,因為大米貴,賣了能多換點錢,日常買筆、書本等學習用品,還要繳納電費,都需要錢啊。
一個個穿著滏渠鄉中學校服的學生,騎著自信車,說說笑笑地從陳自默身旁飛馳而過。
他們都已經見慣,在上下學的路上,看到這個連自行車都買不起的窮學生,每天上下學都是步行。所以,沒人會多看陳自默一眼,也不會去好奇的議論他。前段時間,還有學生因好奇鬧鬼事件,從而主動提出要載陳自默一程,順便詢問他鬧鬼的詳情,但隨著鬧鬼事件被政府和警方揭秘後,就再無人理會他。
當啷啷……
連串的車鈴聲響起!
快步行走著的陳自默又往道旁讓了讓,就聽著身後有人喊道:“陳自默!”
他停下步伐,扭頭看去。
幾輛自行車飛馳到他身旁刹車停下,騎著自行車的同學,一個個單腳撐地,一腿跨在自行車上,有的同學因為身高不足,腿不夠長,還要使勁翹起屁股,自行車傾斜著,但各個都是一臉的桀驁,自我感覺良好的模樣。
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的幾個學生,已然跳了下來,快步上前圍住陳自默。
正是田志良和馮江、劉賓他們一夥兒全校有名的壞學生。
留著偏分頭,長了一雙三角眼的田志良滿臉驕橫之色,一手還夾著煙,另一手抬起使勁推了一把陳自默的肩膀,推得陳自默一個踉蹌,差點兒摔落到道路旁邊的灌水溝裡,他愕然看著田志良:“田志良,你,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田志良冷哼一聲,罵罵咧咧地說道:“想聽你給老子講講,那天晚上撞見鬼的事兒!”
“專家已經揭秘了,那,都是騙人的戲法,根本沒有什麽鬼……”陳自默神情惶恐地說道,表現得如他以往那般膽怯懦弱。然而不同於以往的是,陳自默的內心裡雖然仍有懼意和緊張,但更多的,則是陡然生出了以往絕對不會有的憤怒,以及,想要狠狠教訓對方的念頭。
馮江上前推搡著陳自默,獰笑著說道:“管你他媽什麽戲法魔術的,今天就是要讓你仔細給我們匯報一下情況,而且以後每天都得做匯報!啥時候我們聽煩了,就不用匯報了!”說到這裡,馮江一把揪住陳自默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你小子,上次不是挺牛的嗎?我們問你,你還他媽愛搭不理的,是不是覺得和校長閨女蘇瑩瑩搞上了,就牛逼啦?”
以陳自默的性子,以前遇到這種事肯定會低下頭不吱聲,任人打兩巴掌踢兩腳再隨便罵上幾句,斷然不會,也不敢去反抗。所以上初中以來,學校裡的壞學生們都懶得欺負這個三腳踢不出一個屁,也訛不到什麽財物的家夥。但今天,陳自默本身就已然心生戾氣,又聽得馮江辱及蘇瑩瑩,他當即瞪著眼怒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和蘇瑩瑩只是同桌!”
“我操!”馮江右手揪著陳自默衣領,左手抬起來就是一巴掌打在了陳自默頭上:“還敢跟我瞪眼睛,你他媽真是皮癢了,老子今天弄死你……”
站在旁邊的田志良,抬腳踹在了陳自默腹部。
陳自默受力,不由自主地後退,雙腳踩空噗通一聲摔進了道旁的灌水溝裡。
灌水溝是日常農田澆水時,走水的溝道,寬不足一米,深也就半米,還好兩側都是土壟,未用水泥混凝土打製,所以陳自默只是摔得渾身泥土,沒有磕破受傷。
然而沒容得他爬起來,田志良和馮江,以及其他幾個壞學生,就一擁而上,連踢帶踹地把他圍毆在灌水溝裡。陳自默反抗不及,隻得蜷縮起來雙臂抱頭,任人毆打。不過,三次經歷單挑李志忠家族那些彪悍好鬥的家夥們,現在和這些十四五歲同齡的初中生們打架,縱然是被毆打,而且已經打起來沒有了避免的余地,陳自默也不再害怕,倔強的性子被打出了火氣,他一邊挨打一邊怒罵:“操你媽的馮江,田志良,劉賓……你們他媽有種,以後別落了單讓老子逮住,否則打斷你們的腿!”
“操,還他媽嘴硬,先把你打廢了!”
馮江和田志良等人愈發憤怒,下手也就更狠,劉賓從灌水溝邊抄起一塊半截的爛磚,就要往陳自默頭上砸,恰此時,一個站在路邊沒有下來參與圍毆的同學大喊道:“馮江,志良,王秋芬來了,快別打了……”
聽到喊話聲,劉賓隨手把已經舉起的半截磚扔向田裡,轉身跳到了路上。
其他幾人,也都停手躥上路。
雖然這些壞學生不怎麽害怕老師,尤其是王秋芬這樣一個老實的女教師,但對於老師,他們畢竟還懷著好似與生俱來的些許敬畏,所以一個個跑到路上,裝作無事的模樣,騎著自行車, 悠悠然迎著王秋芬老師來的方向,往滏渠村行去。
遠遠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幕,王秋芬自然知道這些壞學生又在打架欺負人了——司空見慣的事情,她們這些做老師的雖然厭惡,但很多時候又無可奈何。
待來到近前,王秋芬才看清楚,那個拎著破舊書包從灌水溝裡爬上來,渾身髒兮兮的學生,是陳自默。
“自默……”王秋芬趕緊停下,把自行車支好上前攙扶陳自默。
“沒事,老師我沒事。”陳自默忍著渾身的酸痛,拍打著身上的泥土,咧開嘴露出勉強的笑容。
王秋芬關切地上下打量陳自默,一邊問道:“他們為什麽打你?”
為什麽?
陳自默苦笑著搖頭,心想這些壞學生打人,如果非得道出一個真實理由的話,那麽大多數情況下可以說,他們今天心血來潮想打誰了……
就這麽簡單。
“唉。”王秋芬歎了口氣,雖然陳自默沒有回答她那簡直是廢話的一問,可她其實心裡也很清楚。稍作思忖後,王秋芬走到自行車旁蹬開撐子,道:“我帶你回家,下午我會向教導主任反應這件事,你也要告訴班主任。”
“王老師,您先走吧,我步行習慣了。”陳自默婉拒。
“聽話,我帶你回去。”王秋芬溫言說道:“萬一,我走了他們再回來打你呢?”
陳自默不好再拒絕,隻得點頭道:“謝謝您。”
“唉。”王秋芬唉聲歎氣地騎上自行車。
陳自默小跑幾步,側身輕跳,坐在了自行車後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