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扯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有什麽用?”陳自默忿忿的,自嘲般說道:“慫,就是慫了!我這些年一直都很慫,經常被人欺負,被人當作嘲諷取樂的對象。”
“你沒有在李家人面前認慫。”陳金笑道:“我更不會。”
“是,你厲害!全村人都知道,你能從李志忠手裡多要到錢,那就是就欺負訛詐了李村長。”陳自默瞪著眼低吼道:“就為那麽點兒錢,臉都不要了!”
“放肆!”陳金沉聲斥道。
陳自默梗著脖子,旋即緩緩低頭:“對不起。”
“我說了,兩年內讓李志忠成為喪家犬,你小子就等不急了嗎?”陳金伸手輕輕拍了下兒子的肩膀,道:“剛才……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記住了嗎?”
陳自默扭頭繼續吃麵。
“你現在是學生,要放下所有的仇恨,以學習為主,至於其它的事情,爹會替你做的。”陳金神色間略顯感慨,看著兒子狼吞虎咽地吃麵,大口呼嚕呼嚕把湯都喝得乾乾淨淨,臉上不禁露出了慈祥滿意的笑容。
吃完面喝完湯,陳自默也不看父親,冷漠地說道:“說好不進我的房間,這次是我喝醉了酒,我不怪你,現在,你出去吧。”
“哦對。”陳金點點頭,端起桌上的空碗和筷子走了出去。
吃得有些撐的陳自默,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一邊舒展著四肢筋骨,細細咀嚼著父親剛才說的那些話——兩年內讓李志忠成為喪家犬?還是在不犯罪的前提下?
怎麽可能?
李志忠家大業大,現在已經有了兩個水泥製品廠。父親只是一個給人看大門的保安,憑什麽去讓李志忠成為喪家犬?
陳自默冷笑著自言自語:“靠賭博啊?”
然後,他怔住了。
父親以前可是好賭成性,還真就擅長賭博。所以,他該不會是真想和李志忠把關系搞好後,一步步拉著李志忠賭博,然後把李志忠的財產,給贏得一乾二淨吧?
剛想到這裡,就聽著父親在外面語氣平和地說道:“自默,你今天喝醉了酒,說了些醉話。”
陳自默一驚,拉開門看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父親。
陳金若有深意地朝他微微一笑。
“我說了什麽?”陳自默按捺不住心頭的緊張,大步走到了茶幾旁,神色不善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父親。
“呵,這麽凶巴巴地看著我,怎麽?還想把你老子給殺了滅口?”陳金開了句玩笑,旋即正色道:“剛才教導你,你還滿心不忿,看看你現在,一點兒都沉不住氣,別人隨便詐你兩句,就把心裡藏著的重要秘密,徹底顯露在了臉上和眼神中。你緊張什麽?天塌了還有個子高的人頂著呢,且輪不到你先死。”
陳自默有些恍惚,卻愈發緊張了。
父親到底是在詐我,還是我真的醉酒後說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刻,陳金的心裡,也不由得生出了更多的疑問:“兒子為什麽會如此緊張?難道……”
這不可能!
從來不信鬼神和玄學的陳金,這時候卻不得不重新去思忖,分析這段時間以來,自己聽說過的關於兒子的事情,以及,兒子在日常生活中,諸多可疑的行為習慣。
鬧鬼事件本就可疑,卻不至於讓陳金去相信鬼神之說,更不會相信那些鬼是兒子搞出來的。可是,滏渠村馮魁生的兒子馮江,被自己的兒子當眾打了一頓後,就被徹底打服,
打怕,而且怕得像是中了魔症般,這就蹊蹺了。事發後,侯強曾詳細地和陳金講述了當時的事情經過,絕對屬實,因為在派出所裡,不但有班主任朱慈軍的證言,更有那個牽涉其中的女生作證,也有警方對很多學生的詢問調查。 馮魁生的兒子馮江,是個相當蠻橫,好勇鬥狠的半大小夥子,在學校裡跋扈囂張無人敢惹。
這樣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沒心沒肺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的壞小子,偏生在衝突已經激化到了無可避免的情況下,不敢真的拿刀捅人,猶猶豫豫最終被陳自默奪過匕首反傷,而且,竟然還被嚇得跪地磕頭道歉——這家夥,可是敢拿刀傷老師的啊。
考慮到馮江的表現猶如中邪的魔症,陳金不禁又想起了李家鬧鬼事件,同時出現了六個“胡四”,把整個村子都鬧得雞犬不寧,更是引起了政府和警方的高度關注,派駐專案組進行調查。陳金記得,當年胡四也給他表演過做“鬼”,後來他憑著好奇心和個人的聰慧,用鏡面反光再透過藍布的方法,製作出了“鬼”。可如今想來,自己做的鬼,和胡四做的鬼,有很大的差距,而且胡四是在他面前信手拈來,極為從容,那鬼亦是活靈活現。他做那隻鬼,雖然也能動,卻顯得僵硬笨拙。
胡四能讓無主的流浪狗乖乖聽話,陳金板起臉瞪著眼睛,也能讓凶悍的流浪狗瑟瑟發抖夾起尾巴聽話。
胡四能憑空點燃符籙,陳金也做到了……
如今再次去回憶,已然心性愈發收斂,不似年輕時那般自信到膨脹,性格時而狂狷的陳金,才隱約發現,當年胡四每每在他面前耍把戲,唔,依著胡四的說法,是“施術”,那些詭異非常的現象,確實不可思議,不像是魔術戲法。
假如,胡四當年所演示的那些術法,是真的玄學之術,那麽,不但發生在兒子身上的諸多異常現象都可以解釋,就連以前曾經遇到過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件,好像也都有了答案。
“今晚還在書房睡嗎?”陳金輕聲問道——這一問,略顯突兀,前言不搭後語。
陳自默的心卻猛地跳了下,點點頭默認。
“做什麽事,既然不想為人所知,那就應該盡可能清理乾淨痕跡。”陳金微笑著說道。
“你,去我的書房了?”陳自默眯眼冷冷地問道。
“我不知道你在藏什麽,也不會去追問,更不會偷窺檢查。”陳金點上一顆煙,目光溫和地看著明顯生了氣的兒子,道:“但,你是我的兒子,我希望能夠幫助你,把一些你想做的事情,做得更完美。比如,幫你藏好你不可告人的秘密。”
話音未落,陳自默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陳金坐在沙發上,一時間失神了——兒子啊,你難不成真的跟隨胡四,學會了一些非凡的手段?
如果胡四真有神仙手段,那此人……
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後院西廂的書房裡,陳自默打開燈迅速走到了書桌旁,低頭觀察地面狀況。他發現,大理石地磚上留下的那些乾涸的水泥汙漬,全部擦得乾乾淨淨,縫隙間的填充更加充分平整,而且,也沒有了之前一些地方明顯的凸起,即便是仔細查看,這些地磚也好似在房屋建成時,和其它地磚一起鋪上的,從未動過。
絲絲縷縷的靈氣從地下滲出,沁潤陳自默的身心,他心裡松了一口氣,剛才還擔心,父親既然發現了這裡有秘密,那麽,會不會已經把卷軸給挖走了?
正自出神時,門口傳來了父親淡淡的話語聲:“兒子,我從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玄學術法的真實性,但是,在不影響學習成績的前提下, 我絕不干涉你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另外,如果有些事情是真的,那麽我建議你,首先學會胡四深藏不露的隱忍能力。”
陳自默緩緩起身,背對著父親說道:“你是為我著想,我能理解,也應該謝謝你,但,你言而無信,我很失望。”
“我是為了你好。”
“出去!”陳自默扭頭,表情冷漠地說道:“好吧,我又錯了,請您出去,這是屬於我個人的地方。”
陳金內心震驚於從兒子的態度中,已然可以確認了的事實,但他表情還是保持著風輕雲淡的平靜,笑道:“兒子,你剛才又一次犯了同樣的錯誤,容易被人詐出你的秘密。”
陳自默心裡一顫,剛想要發怒,但看著父親溫和慈祥的笑容,想到父親剛才的話,他強壓下了緊張、不安、惶恐、無助等複雜的情緒引起的極度煩躁,然後逼迫著自己露出一抹自認為自然,實則極度不自然的笑容,道:“爹,我們做個交易吧。”
“好啊。”陳金立刻答應——兒子喊了他一聲“爹”,讓他很難保持住八風不動的冷靜,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笑呵呵地往室內又走了兩步,道:“你進步真快。”
“比葫蘆畫瓢,不難。”陳自默故作老成地說道,然後盯著父親的眼睛,態度認真地說道:“我可以等你兩年時間,看結果再決定是否原諒你賣掉老宅的事情,並且為你保密。而你,必須保證今天從我嘴裡詐出來的一些話,以及你的猜測,不能對任何人說起。或者,你應該完全忘掉這些,不去想,以後,也不要再暗中觀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