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般判斷,陳自默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扭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齊曉靜,但見其身上蓋著的毛毯已經不見,瘦得皮包骨頭形象委實可怖的她,穿著淺色的,髒兮兮的睡衣。現在,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陳自默,深陷的眼窩,大大的眼睛中,透著驚訝、感激、喜悅,以及,一絲絲的不可思議,敬畏忌憚。
“她知道的太多了!”陳自默忽而心生出了滅口的惡念,但隨即被壓下——是蠱蟲殘留毒素,禍心智,增惡念。
陳自默默念術咒心法,以意念將“兩界衍行陣”停了,繼而緩緩收術。
“大姐,你沒事了,別害怕。”陳自默強撐著精神,向齊曉靜露出一抹寬慰的笑容,繼而轉身往門口走去,結果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萎頓在地,腦部昏昏沉沉,想要喊孫芸老師,卻沒有喊出聲,或者說,是無力再喊,他在心中歎了口氣:
“算了,睡覺吧。”
……
客廳裡。
齊敬業和孫芸緊靠著坐在一起,互相攥著對方的手給予安慰和鼓勵,他們的眼睛,一直都在盯著那間臥室緊閉著的門。
不時從房間裡傳出的異常聲響,每次都會讓老兩口心驚肉跳,忍不住想要衝過去把門打開,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女兒,會不會有什麽危險。但,每每又相互阻攔——人在即將跌落懸崖時,看著長在懸崖峭壁間的一棵小樹,哪怕是小樹上盤著一條正在酣睡的劇毒眼鏡蛇,也必須去,抓住樹乾!
沒得選擇!
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在峭壁伸出的那棵樹上垂死掙扎,身為父母的卻只能遞過去一根纖細的,很可能拉不回女兒,就會崩斷的繩子。
這,對於父母來講,無疑是殘酷的。
當臥室內突然傳出了呼嘯淒厲的風聲時,兩口子再也按捺不住,相互糾結爭執著,一起扭頭看向客廳的窗外,夜色寧靜,有明月高懸,哪裡有一絲的風?
他們又戰戰兢兢地走到緊挨著女兒所在臥室的廚房中,望向窗外,但見外面狂風呼嘯肆虐,漳秋大街上樹木瘋狂晃動,路燈電壓不穩似的,詭異地閃閃滅滅。
是這外面的風,刮入了屋內?
還是屋內的風,衝到了大街?
兩口子放佛短短幾分鍾時間裡,便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神情蒼老疲憊,相互攙扶著走出來,繼續坐在髒亂的沙發上,可憐兮兮,又抱著一絲期望,探身看著那間臥室禁閉的房門。
風聲停了。
客廳裡愈發安靜。
孫芸和丈夫的心,懸到了嗓子裡,目不轉睛地看著房門,他們聽到了屋內傳出噗通一聲,好像是誰摔倒了。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兩口子彈身而起,緊攥著對方的手,渾身顫抖著,看著慢慢打開的房門。
穿著髒兮兮的睡衣,枯瘦如柴,面頰似骷髏般的可憐女兒,扶著門框慢慢走了出來,看到站在沙發旁的父母,齊曉靜咧開嘴,聲音沙啞地喚道:“爸,媽……有個人救了我,昏倒了。”
“小靜!”
孫芸和齊敬業瞬間淚流滿面!
天天守護陪伴著女兒,他們太了解女兒得病後這半年時間裡的一舉一動,以及,那越來越空洞無神的眼睛。
可今天,現在!
女兒說出邏輯清晰的一句話,挺長的話。而且,她那深陷的眼窩中,那雙眼睛裡,閃爍出了許久未曾有過的靈動,光彩。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僅是看著女兒眼神的變化,孫芸和齊敬業下意識地就覺得,女兒,真的好了!
“爸,媽,我是在做夢嗎?”齊曉靜哭了,卻沒有眼淚流出來——因為早已流幹了。
“不,不是做夢,小靜,小靜你不是在做夢!”齊敬業松開妻子的手,一直因為疲累不堪而佝僂彎駝了的脊梁,忽然就挺直了,他老淚橫流,大步走過去將女兒抱在了懷中。
孫芸也哭泣著衝過去,撩起女兒臉頰上長長的髒亂的發絲,撫摸著女兒的臉頰:“靜,你不是在做夢,你好了,你真的好了……”
“我,我害怕,我好害怕……”齊曉靜嗓音沙啞地抽泣著。
臥室裡。
躺在地上想要睡,卻因為體內殘存太多蠱毒,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別扭,從而無法睡去的陳自默,閉著眼睛心裡不斷躥出一團團的火氣:“大爺的,老子為了救你們女兒,差點兒命都丟了!可你們,就在門外面抱團安慰,全然不理會老子了……”
……
高一一班的學生們,這兩天都有些納悶兒和好奇,因為從不曠課遲到的陳自默,已經三天沒來上課了——部分學生還記得,周日晚上快十一點時,陳自默是被班主任叫走的。
班長賈新豔為此還專門向班主任做了匯報,不過,班主任告訴她,陳自默已經請過假了。
具體請的什麽假,班主任沒說。
賈新豔當然也不會多事地去問。
周四上午。
第三節課下課的鈴聲響起後,各個教室裡很快便湧出了一個個朝氣蓬勃的大孩子們,校園裡沸騰起青春的歡快氣息。
一個瘸著左腿,西裝革履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在學校門衛室做了登記後,不慌不忙地往教學樓方向走去,一邊面帶著平易近人的微笑,四顧打量校園裡的環境。
陳瘸子是今天上午九點回到家的。
在家裡,他按捺不住對兒子的想念,便不顧旅途的勞累,招呼江鵬開車,來到了漳秋縣第一高中。
孩子,已經上高中這麽久了。
陳金很想看看,兒子上課的班級是什麽樣子,住的宿舍,又是什麽樣的環境。
來到高一一班門口,正好有幾個女生正在台階下方的花池旁說說笑笑,陳金走過去微笑著問道:“打擾一下,請問幾位同學,你們是高一一班的嗎?”
“是啊,您找誰?”其中一名胖胖的女生笑嘻嘻地問道,一邊打量著這位氣質不俗,明顯是個有錢人的大叔。
“哦,我找一下陳自默……”
“陳自默?”胖胖的女生眨巴眨巴眼睛,道:“他已經三天沒來上學了,您是……?”
陳金一愣:“沒來上學?”
“啊,周日他還上晚自習的,不過後來就一直沒上課。班主任說他請假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另一個女生說道:“您是,陳自默的父親吧?”
莫說是一班的學生了,如今幾乎全校師生,都聽聞過陳自默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父親,漳秋十虎的首虎江鵬,都是陳自默父親的手下。而且,陳自默的父親是一個瘸子。
現在這個西裝革履氣質不俗的中年大叔,不正是一個瘸子麽?
偶像啊!
在這個年齡段,不止是男生,就連女生,對於陳金這樣一個頗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也頗為向往和崇敬——如果,自己的父親也向陳自默父親這樣,那多好啊?!
“唔,是的。”陳金微微皺眉,道:“他為什麽請假?”
“我們班同學都不知道,唔,您去問一下班主任吧。”那位胖胖的女生抬手指向教學樓:“辦公室在教學樓二層。”
陳金點點頭,向學生們道謝後,一瘸一拐地往教學樓走去。
他剛從家裡來,知道兒子不在家。而且,以他對兒子的了解,應該不是那種無故請假的孩子,更不要說,連續幾天不來上課。他,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
打聽著來到了高一一班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口,陳金敲門進入:“孫老師您好,我是陳自默的父親。”
正在備課的孫芸一聽是陳自默的父親,當即面露出一抹驚惶失措,很快掩飾過去,微笑著起身請陳金坐,一邊說道:“自默這孩子,一向表現很好,這次有事請假幾天……”
“他能有什麽事?”陳金態度極為強硬地打斷了孫芸的話,剛才他已經注意到孫芸那一閃而逝的驚惶眼神,這讓他的內心不由得緊張起來,兒子,到底怎麽了?和這個姓孫的班主任,又有什麽關系?為什麽她會緊張害怕?陳金沒有心思再多做思考,直來直去地問道:“孫老師,我的兒子,現在在哪兒?”
“他……”孫芸愈發心慌了,她本就不是一個擅於說謊的人,更何況,是陳自默的父親站在她的面前。
陳金的眼神瞬間冰冷:“說!”
他,越來越擔心了——這個姓孫的老娘們兒,眼神躲躲閃閃,明顯是心虛作祟。
心裡有鬼!
“好吧,他,他這幾天,都在我的家裡休息……”孫芸尷尬愧疚地說了實話。
“在你的家裡?為什麽?”陳金的表情愈發陰冷。
“您別生氣,我……”孫芸流露出畏懼和為難的神情,道:“這樣,我帶您去我家看他吧,他的身體略有不適,所以就留在我家裡休息,他說,說明天就能回學校了。”
陳金微微頷首,道:“既然這樣,那麽就請孫老師帶路,我現在就要見到我的兒子!”
“好,好,咱們這就走。”孫芸不顧收拾辦公桌,便快步往外走去。心裡面,還有些詫異——自己何曾怕過什麽人?更不要說,面對一個犯過罪蹲過大牢的刑滿釋放人員。
可她現在,除了因為遇到陳自默的父親,從而愈發內疚自責心虛之外,還有,陳自默父親的氣勢,太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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