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喜歡這樣的雨天,綿綿細雨黏稠的落下,有些開始轉涼了,等到這些雨都下完,冬季的日子也就進入了人們的生活。
司馬懿喜歡任何季節的雨,不管是大雨還是小雨,只要天上開始落下雨滴,他就會莫名的變成好心情。
父親太過嚴肅,對於規矩的遵守幾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所以司馬懿小時候最喜歡的是主父司馬儁,一個和藹可親的胖老頭。
但是這位老者卻在司馬懿十歲時過世了,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司馬懿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按照司馬家族的慣例,他除了讀書以外,還需要照顧一畝地的農耕。
十歲的孩子照顧一畝地,父親司馬防的安排簡直有些病態。
這樣邊讀書邊農耕的日子實在是非常難熬,所以從那時起,司馬懿就非常喜歡下雨,因為在這樣的天氣裡,他只需要讀書就好。
這場許都的雨已經下了三日,司馬懿在心裡希望可以多維持一些時間,但是也很清楚,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秋收就要受到影響,相信沒人願意如此。
露台小桌的對面坐著曹純,他此刻的臉色有些急切,但是終究是忍耐了下來,然後耐心的坐在那裡,一句話不發,只是看著司馬懿折騰著各種莫名的茶具。
這整座院子,曹仁大方的賞賜給了司馬懿,而且還給他配備了最美麗的侍女,和最勤勞的仆役,物資供應可謂極為豐富。
一壺滾水衝下,陶壺裡的幾縷青茶葉便開始翻滾起來,司馬懿嫻熟的將小茶杯逐一清洗了一遍,然後再次挑旺了炭火,又重新開始煮水,眼中的期待之色毫無遮掩。
當第二杯茶水準備妥當後,司馬懿才抬手示意曹純飲用。
曹純本來有些煩躁的心神,在看著司馬懿反覆操作這些泡茶動作後,倒是有了一些安寧,當聞到小茶杯裡升騰起來的一股清香後,他就徹底的安靜了。
司馬懿看著曹純的變化,突然呵呵笑道:“曹純將軍似乎終於安寧下來了,好事,心靜則事成,冷靜的交談問題,可要比衝動時高效很多。”
曹純點了點頭,對於進入嘴裡的苦澀有了一些抵觸,但是轉瞬從喉間一直到鼻孔,都散發出一股竹葉般的清香,讓人好不清爽,精神也為之一振。
曹純詫異的看了眼手裡還握著的小茶杯,頓時苦笑一聲,道:“看來很多東西,如果不親身嘗試一下,就會錯過許多美好,這茶先苦後甜,回味無窮,司馬懿公子好本事。”
司馬懿搖頭微笑,道:“這本事可不是我司馬懿創造的,而是出至袁雲袁候之手,仙家子弟自然有仙家的泡茶辦法,而且這種奇妙的感覺還不僅僅只是味道,整個衝泡茶的過程,更是深藏妙意,細細想來當真是博大精深,即便是窮極一生,也不會感覺無聊,大道也。”
曹純錯愕片刻,頓時苦笑道:“這袁雲確實厲害,我大哥曹仁還懷疑他仙人子弟的身份,可是在南陽接曹昂世子那次,我可是親眼看見了他們師徒,左慈給人的感覺不好說,但是仙風道骨確實有的。”
司馬懿微微搖手,道:“袁雲的身份我從不懷疑,如果不是仙家子弟,如何能弄出這麽多神奇的東西,這衝泡茶的方式看來應該是他們仙家平日裡的休閑享樂,即便如此也是如此深奧,更別說袁雲弄來的那些火藥之術,還有那些畝產嚇人的試驗田,這些東西哪一樣是人間可以擁有的?”
曹純點了點頭,這些他都去調查過,確實如司馬懿所說,每樣東西都厲害的可怕,想到這些,他倒是有些猶豫了,這樣的人才要是打倒了,興許會對自家有好處,但是對於整個曹氏來說,很可能是一場災難。
司馬懿看著曹純的表情變化,心中一歎,他又何嘗不是覺得要是袁雲被擊敗了,可能就是天下的大損失,但是即便如此,袁雲還是要消滅的,這基本已經成了司馬懿的夙願。
“曹純將軍不必憂慮,即便我們擊敗袁雲,也只是想擊敗他與曹昂所掌控的權利,袁雲本人我們還是不要殺掉為好,他身上實在有太多的秘密,每一樣都是利國利民的大知識,一刀殺了就是暴殄天物。”
司馬懿說完,曹純立刻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接道:“要打擊袁雲,看來隻讓董畢那蠢貨衝在前面,是肯定不行的,不知司馬公子可有其他良策?”
司馬懿隨意的給空茶杯添滿了新茶,然後笑道:“董畢是個什麽下場我們都清楚,即便是加上吳碩和種輯,都不夠袁雲一瓢燴的,所以想在許都打擊袁雲和曹昂,恐怕沒那麽容易。”
曹純不在理會茶杯,而是急切的說道:“難道要打擊他們的新城?”
司馬懿呵呵一笑,道:“要打擊新城就要從方方面面著手,如今徐州的礦山首當其衝,曹仁將軍已經開始分化那邊,靠向我們的就扶植,不聽話的就打壓,這些早在官渡還沒結束時,就已經開始做了,曹純將軍只要坐看好戲便是。”
曹純有些為難的接道:“之前我們也有派人去經營那邊的礦山,但是開了兩座都紛紛倒閉,現在我們再去又怎能得到好處?”
司馬懿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於是耐心的解釋道:“我們在設置徐州礦山時,袁雲那些礦山基本都已經成型了,加上劉備佔領時又給了他極大的方便,現在想跟袁雲競爭,簡直就是個笑話。
所以不如換個方法,那就是扶植礦山裡的本地人,加上籠絡陳登家族,相信將袁雲趕出徐州,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一旦徐州礦山落在了我們手裡,就可以死死掐住新城的脖子,袁雲翻不了天的。”
曹純嗯了一聲,這些計劃雖然司馬懿說的極為簡單,必然是有很多細節,不想司馬懿這麽個年輕人,竟然有如此能耐,而曹丕有這樣的老師,真是讓人倍感期待。
一聲悶雷響過,細雨突然大了一些,露台下的院子也開始變的模糊了,曹純此時似乎放下了一樁心思,終於可以細心的品茶了,他發現自己還真的很喜歡這個味道。
啊切!
袁雲狠狠的打了個噴嚏,然後隨手擦了擦鼻子,似乎很享受這種舒爽。
曹操皺著眉頭看完了袁雲一套動作,沒好氣的說道:“惡行惡相的,不知道拿袖口捂一下,文姬到底怎麽教你禮儀的?”
袁雲嘿嘿一笑,道:“都是這天氣鬧的,曹司空勿怪。”
曹操眉頭依然皺著,拿食指敲著自己書房裡的桌子道:“不是才剛挨了板子嗎?怎麽還如此生龍活虎的,是不是那些下人收了你的錢財,然後放了你一馬?”
袁雲一驚,這要是承認了,估計曹府後宅要死一大片,所以趕緊摸著屁股道:“疼,很疼,只是當著曹司空的面,小子不敢惡行惡相罷了。”
曹操重重一哼,突然換了話題問道:“董承府裡有個下人,因為與董承小妾私通,結果被綁了了準備殺頭,他半夜逃來了老夫這裡,密告說董承準備謀害老夫,這事你覺得可靠嗎?”
這個告密的下人必然就是秦慶童,看來李力已經發動了,效果還不錯,只是曹操問自己這事,似乎就不太妥了吧?
裝出一臉的迷惑,袁雲才回道:“小子最近一直在家養病,曹司空問小子這事似乎問錯人了。”
啪!一記後腦杓,打的異常準確。
敲打完,曹操嘿嘿笑道:“董承家的事情,你可比老夫了解,不要在這裡裝了,趕緊說,這事是不是你倒騰出來的?這秦慶童膽小如鼠,給他天做膽也不敢勾引董承的小妾,要是沒人在背後推動,鬼才信。”
“那也不能就說是小子我乾的啊。”
啪!又是一下後腦杓。
袁雲抱著後腦杓突然就想明白了,媽的,讓李力去做這事的是石沉,石沉知道了小六肯定知道,小六知道了曹操哪裡有不知道的可能。
暗歎一聲,袁雲拱手道:“事情是小子推動的,但是董承可不是被冤枉的,相信曹司空已經拿到那份衣帶詔了吧?”
曹操眼神瞬間又眯了起來,冷冷的問道:“老夫不奇怪你早董承家安排內應,老夫奇怪的是你怎麽會知道衣帶詔這件事情?”
袁雲心中一驚,大罵自己糊塗,眼前的可是千古曹操啊,自己要是把他當老丈人來對待,估計下場就是被綁在火柱上燒了。
再次謹慎的拱了拱手,袁雲才解釋道:“當初被劉備拐去了徐州,他為了表示親近,所以才跟我透露了口風,小子我就是這麽知道的。”
曹操倒是相信了,於是接著問道:“那你回來以後,為何不直接向老夫稟報?”
袁雲苦笑道:“因為小子我與董畢有過節啊,即便說了,您老人家估計也只會認為是小子我想要借口打擊報復。”
曹操嗯了一聲, 點頭道:“算你還有幾分孝心,知道別人對老夫不利,所以提前下手,這事就不與你追究了,只是老夫心中倒是有個疑惑,需要你這個小混蛋給個解釋。”
袁雲趕緊接道:“曹司空盡管問,小子我絕無隱瞞。”
曹操再次點了點頭,道:“從你第一次進入朝堂之上,老夫就發現你對天子似乎沒有半分敬意,這是為何?”
哈,曹操這是要逼著自己站隊了,要徹底弄明白他袁雲到底是忠於漢室,還是忠於他們曹家,這可是有本質區別的。
袁雲思索完,十分謹慎的抱拳道:“小子常年隨師父周遊,吃的用的都是師父供養,可沒拿過朝廷一文錢,師父他老人家也隻對百姓心切,至於高高在上的天子就單薄了些,畢竟見不著,所以小子也如師父一般,誰能讓百姓過得好,誰就是好人。”
曹操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笑意,隔著面前的書桌拍了拍袁雲的肩頭,然後笑道:“明日開始你便是新城的金曹,一會我會讓人將任命和印綬送去你家,現在趕緊滾蛋。”
袁雲一怔,不過還是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後屁顛顛的滾蛋了,到了門口他才嘴角微揚,金曹這可是個好官職啊,主管貨幣鹽鐵事,這可是大權在握啊,最重要這是不用上戰場的文職。
今天真是舒爽的一天,先是胖揍了董畢,現在又得了一個發財的官職,實在是好運的一塌糊塗。
“慶祝,必須慶祝!石沉、小六,咱們現在就回家開宴會。”袁雲怪叫一聲,便上了車架,石沉和小六也是滿臉高興,宴會這種東西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