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居中尋得王黼與趙佶說話的空隙,上前稟道:“陛下適才說封賞功績之事,依臣之見,戰事未定,可等童太尉凱旋回朝之時再議。”鄭居中已然別無他法,唯有等童貫回來再說。
趙佶差點就忘了還有這一茬,聽得鄭居中話語,開口說道:“如此甚好,等童貫回朝,再議封賞之事。”
王黼聽言,目光直往身後鄭居中看去,似有不善。
朝議之後,王黼卻不回衙門,也不回家。直接往宮內而去。
宮內有一處院牆,這院牆之外便是宮道,宮道直通皇城城牆,再出城門便是繁華的汴梁街道了。。
院牆之處出現了兩人,正是王黼與趙佶。王黼蹲在院牆下面,趙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
“神宗皇帝,你小心一些啊!”王黼一臉討好的微笑,在趙佶身下開口說道。話語自然也是玩笑,神宗皇帝是何人?正是趙佶的父親,也是當年王安石、司馬光等人當權時候的皇帝。也是神宗皇帝當朝之時,把大宋的臃腫官員體系重新改製,把治國之法也進行了重新探討,大宋朝才變得越富庶,家底越來越深厚。
趙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努力攀爬著院牆,聽言也是大笑,這王黼把自己比作英明神武的神宗皇帝,趙佶心中自然是開心的,開口也道:“司馬光,司馬光,你再站起來一些。朕上不去。”
王黼把趙佶比作神宗,趙佶把王黼比作司馬光。兩人當真是禮尚往來惺惺相惜。若是神宗與司馬光兩人泉下有知,有這麽兩個不肖子孫,只怕棺材蓋都壓不住。
王黼聽言,立馬再站直一些身體,看得趙佶翻過院牆,開口說道:“陛下先到西華門稍等片刻,臣司馬光隨後就到。”
趙佶翻出了院牆到得宮道之上。王黼已然助攻完成,飛快往外而去。
汴梁聲色犬馬日,江南戰火紛飛時。
楊可世滿身是血站在歸安城頭,看著一波一波的士卒從身邊走過。楊可世帶著幾百親兵終於攻上了歸安城牆。
城牆失守,越來越多的士卒衝上城牆,隨即城門大開。
歸安城破了!
杭州連續接到兩封戰報,湖州已然全部陷落,方臘哪裡還坐得住,歇斯底裡泄一番,指著面前文武百官喊道:“一個個都是廢物,都是廢物!!!”
左右人等,噤若寒蟬,不一語。
唯有鄧元覺上前說道:“聖公息怒,湖州陷落,官軍直逼杭州。我等便在杭州打敗官兵即可,明日宣州家經略就可帶兵入城,城中還有幾十萬大軍駐守,定然可擊敗官兵。”
才剛剛當“皇帝”不久的方臘,聽得鄧元覺一語,開口問道:“方元帥在何處?”
方臘心中還是最相信方七佛,兩人本就是同鄉同族同姓。方七佛能征善戰,此時方臘心中唯有方七佛再能讓他安心。
方臘一問,鄧元覺眉頭便皺在一處,文武官員皆是把頭顱又低了低。
方臘見得這般景象,已然知道大事不妙,開口再喝問道:“國師,方元帥大軍在何處?”
鄧元覺硬著頭皮上前拱手,慢慢說道:“啟稟聖公,剛收戰報,方元帥與王稟戰敗,已經北撤,退兵浙江沿岸,正與婺州王稟對峙浙江。”
(浙江便是錢塘江,這條江名也是浙江省這個名稱的由來。)
方臘又聽噩耗,面色立馬紫紅,直感覺胸中一口氣順不過來,一口血痰從口中噴出,身形已然站不穩當。
鄧元覺連忙上前去扶,口中還在安慰道:“聖公勿急,
杭州城內還有幾十萬大軍,幾路官兵也不到兩萬,我等豈能不勝。此番官兵一敗,朝廷必然再也無力來征討,聖公大事成矣!”“召方元帥入城中駐守,不要再與王稟沿河對峙了。杭州城才是根基,其他州府,一並棄之!”方臘慢慢站定身形,開口吩咐道。興許鄧元覺的安慰也起了作用。
湖州最南,武康城下。鄭智與楊可世終於會師一處。
武康早已人去樓空,大軍入城,竟然還有百姓夾道而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湖州南方這座城池,離太湖不遠,離杭州也不遠,也是花石綱荼毒最甚之地,幾個月前方臘起義軍入城,興許也有人這般開城相迎。此時官軍入城,又有人開城相迎,。
要說方臘起兵,初時,當真應者雲集,便是要反抗花石綱暴政,花石綱令得太多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到得如今,方臘之禍,比之花石綱更甚,江南只剩瘡痍滿目,哪裡還是當初誅殺朱勔之事?方臘欲望又哪裡只是誅殺朱勔這麽簡單,起兵不過幾月,已然就是“皇帝”之尊了,兒子方天定也被封為太子。
起兵造反,就是要鹿鼎中原,奪得天下重寶,鑄就不世功勳。自古就有那麽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方臘也算是過了一把當皇帝的癮。
武康城中,童貫親自吩咐今夜大排筵席,慶祝戰事順利。
幾番來去,觥籌交錯,童貫也是興致大起,開口說道:“最近一些時日總是會想起當年,想起當年在秦鳳的時候,也是這般連戰連捷,打得黨項羌人遠盾大漠。那一日入靈州城的景象歷歷在目。又想當年初上戰陣,與鄭智蔚茹河邊遭遇黨項金甲嵬名,那一日之後我便說這鄭將軍乃大宋第一勇將,今日再看,果然名不虛傳!”
眾人把酒言歡,皆聽得哈哈大笑,唯有米真務於末席笑不出口。楊可世更是接話道:“太尉,末將此生唯一遺憾的就是當年會州入西夏之時,不能親身隨鄭相公上陣殺敵,只能在熙河蘭湟出兵做一些收尾之事。今日得償所願,能與鄭相公同陣而戰,人生大幸也!”
鄭智聽得兩人這般誇獎,笑著拱手答道:“恩相與楊將軍過獎,過獎!皆是恩相領兵有方,用人得當。”
童貫看得鄭智笑著說過獎的模樣,笑道:“哈哈。。。鄭智這廝,上陣天下無敵,卻是做不好兩件事情。”
童貫喝了酒,連自己是個太監的事情都可以拿來說笑,此時鄭智自然知道童貫是要開口調笑自己,也就笑著默不作聲。卻是楊可世聽言疑惑問道:“太尉說的是那兩件事?”
“哈哈。。。鄭智這廝拍馬屁的功夫太差,永遠只是流於表面,教人一眼看破。這拍馬屁可是一門大學問,待得哪一日帶鄭智上朝堂之上見識一番,朝堂諸公的馬屁功夫那是滴水不漏,造詣高深。若是鄭智能學習一二,功力必然大漲!哈哈。。。”
楊可世聽言也是大笑不止,忙又問道:“太尉,那還有一事呢?”
“還有一事?還有一事便是這廝斂財的功力太差,賣酒賺點小錢便洋洋自得。養兵豈可無錢?這一點向我學習即可!學得幾分手段,必然也是日進鬥金。”童貫又道。
鄭智聽言,正想辯解兩句,魯達喝得正是興奮,反倒用破鑼嗓門先開了口:“誒。。。太尉此話差矣,我家哥哥近日也是功力倍漲,連搬空了幾座衙門府庫,賺了不少錢呢!不信你問問就知道了。”
魯達話語少了一些恭敬,但是也多了一份直爽,童貫聽言,連連擺手又笑問:“說他功力太差,你這黑廝還不樂意了。若不是手段差了,豈會被人告到東京去!幾分彈劾奏折都還留在禦史衙門裡壓著呢,雖然被那王黼壓製下來,卻是也被那王黼拿在手上當作一個籌碼,待得哪日用得上了,時機一到,豈會不做文章。”
鄭智本以為童貫是在調笑自己好玩,此時聽言才知童貫正是在教導自己。腦中也飛運轉,當初為了節約時間,省時省事,直接縱兵搶掠,當真未想那麽多。在這件事情上目光當真還是短淺了一些,隻想著王黼要仰仗童貫,也就不會拿自己這些事情怎麽樣,何況還有童貫在朝堂作保,又與趙佶結了善緣。事情萬無一失,此時聽來,這件事情當真為以後留下了隱患,這王黼事成之後得了勢,正是洋洋得意之時,蔡京都不放在眼裡,哪裡還會對童貫投鼠忌器。
“請教恩相,此事如何才算做得妥當?”鄭智開口問道,當時一切都過於倉促, 實在未想太多。
童貫聽得鄭智態度,笑道:“此事簡單,強搶也不是不可,當初只是少做了一件事情。若是把衙門裡府庫的錢糧與來往帳目文書一並搬走,豈還有彈劾之事?”
鄭智一聽,恍然大悟。如今的主官,本就把衙門府庫當作自己的私庫來用,公私不分,帳目必然是有問題的。鄭智如此突然強搶,也就容不得這些主官重新做帳冊,無人追究也就沒什麽事情,一旦真上了朝堂,適用起了律法必然就是大罪。如此哪裡還有人敢去彈劾。
鄭智想到此處,實在有些後悔。處事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留把柄。把柄一旦出去了,事情即便不,也有清算的那一日,歷朝歷代被清算的權勢通天之人也不是一個兩個。
童貫看得鄭智後悔模樣,又出言安慰道:“事情既然已做下,也就不需瞻前顧後,有些人看似得勢,卻是也算不得什麽。自以為天下就他一人了,其實還差得遠。吃酒吃酒,不需擔心。”
正話反話皆由童貫來說,卻是也表達出童貫心中對於鄭智的看重。一來教鄭智滴水不漏的處事原則,二來也表達了自己護短之心,由不得他人拿鄭智怎麽樣。
當然也是童貫禦下之法,一番話語也把自己恩德之處用另外一種他人能接受的方式無形表達出來。
鄭智未去深想,開口感謝一番,抬杯去敬。腦中也還在回想頭前行事時候的紕漏,又想那斬殺縣令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另外一種更好的行事辦法。人從來不是生而知之,而是這般慢慢長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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