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內城,城牆邊上,一處本已許久沒人居住的府邸,如今被修葺得煥然一新,門頭之上寫著兩個嶄新的燙金大字“種府”。
府邸位於外城,卻是在內城的城牆之下,便是種師道的新家了。
內院書房之中,種師道與種師中兩人相對而坐,都是一臉憂愁模樣。
“鄭智何以會做這等傻事,大將在外,豈能不遵聖諭。哎。。。”種師道憂心忡忡,歎息不已。
“大哥,怪隻怪這東京城中,沒有一人懂得那戰陣之道。你看那一封檄文,何其可笑,若是你此時在河北領兵,你該如何應對?是戰是等?”種師中話語之中,已然都是抱怨。
“若是我在河北,必然不敢如鄭智這般抗旨不尊。鄭智鄭智,為何此番如此不智啊。”種師道開口答道。種師道倒是沒有說錯,歷史中這一戰,本該有他在河北,面對的也是同樣一份甚至,種師道即便看得麾下將士被遼人射殺無數而不能還手,也沒有做出抗旨之事。
種師中聞言隻道:“大哥,愚不可及也。既然要戰,便只能以戰之法行事,豈能如此貽誤戰機,寄希望於遼人前來投降?豈不是癡人說夢?鄭智所為沒有過錯,更沒有罪責,真要論罪,首罪便是滿朝諸公。”
“哎。。。。你說得在理啊,滿朝諸公,屍位素餐。”種師道心中對於這句話感觸極深,自己落得今天這番田地,歸根結底,也是朝中這些人的原因。
卻是兄弟二人談論之間,從未把絲毫原因歸結在皇帝趙佶身上。
“大哥,此番鄭智怕是也要落得你我這個下場了。”種師中一邊說話,一邊搖頭。
“若真是如此,我便收其子鄭凱為徒,好好教他讀書,將來考一個進士及第,再也不需參與那些軍伍之事。”種師道心中只有一種無力之感,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便是讓鄭智的兒子去考取一個功名,不再受鄭智這樣的為難。
種師中忽然站起身來,口中大喊:“朗朗乾坤,卻是小人當道,世間如何有這般道理!官家怕是瞎了眼,任用這些狗賊之輩。當年王相公、司馬相公在朝,雖有新舊之爭,卻是何等英明,又是何等君子坦蕩。不過幾十年間,朝堂之上竟然被小人把持,何其可悲,何其可歎!”
種師道聞言,連忙站起身來拉種師中,口中隻道:“天子腳下,不可胡言啊。”
拉扯攔阻之間,兄弟二人又各自落座,面面相覷,還是一臉憂心忡忡。
京城的聖旨欽差帶著一隊騎士與輪換快馬正在往北飛奔,四百裡過得大名府,隻用兩日。這道聖旨往北,就是拿鄭智革職查辦,戴罪回京的。
官道寬敞平坦,已是二月下旬,大名府附近的雪已經消融,過得恩州就是冀州。
同時魯達帶領的大軍也入得冀州,筆直跑馬的官道之上,兩方人馬就這麽相遇在了一起。
大軍而來,自然是把這官道佔滿,行人都往兩旁去躲。
魯達帶著一千五百號騎士走在頭前,馬速並不快,因為身後還有六千步卒。
這一隊從東京來的欽差倒是並不張揚,也隨著行人躲到了道路旁邊。也在才想著為何有這麽多鐵甲士卒會往南而去。
魯達在馬上搖頭晃腦,看得路邊忽然出現了一隊馬匹,不禁多看了幾眼,又看了看馬上的人,二十多匹馬,只有七八個人,這種奢侈的配置,不禁讓魯達多看了幾眼。
打量之間,魯達已然打馬走過。
走出上百步遠之後,不想魯達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開口道:“來人,去把那路邊的馬隊叫過來。”
言語之間,魯達勒馬駐足。又回頭去多看了幾眼。身邊的士卒已然打馬回頭,便是去叫還在路邊等候的欽差。
待得許久,竟然還不見後面有人過來,魯達似乎有些不耐煩起來,開口喊道:“來人,去把那些人給灑家綁過來。”
之所以久久不來,顯然是那些欽差並不願來見魯達,亦或是沒有把那個士卒當回事。
魯達這道命令一下,左右奔出幾十軍漢,下馬回頭,不得片刻果然把人都綁到了頭前。
“豈有此理,你們是哪裡的軍將,竟敢綁架欽差,可有想過後果?”一個襆頭小帽之人開口怒喊,面色極其憤怒。
魯達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開口說道:“你是個什麽欽差?”
“本官乃中書省下欽差,身懷陛下金牌與聖旨,爾等豈敢造次,還不快快把本官放了,誤了皇差,爾等可擔待得起!”
魯達聞言,心中不禁又多想幾分,此處乃冀州,河北腹地,這一隊人馬還在繼續往北,這金牌與聖旨是給誰的?這個問題似乎不需多想。
“來人,把這些人的嘴巴都堵上,搜查一下。”魯達皺眉說道。
左右軍漢上前一通搗鼓,幾人都被堵住了口舌。不得片刻,聖旨與金牌都被搜了出來。
魯達展開聖旨看得一眼,卻是不慌不忙,又把聖旨卷了起來,開口說道:“帶著這些人一起走!”
大軍又開始啟程,往恩州而去。
待得夜裡扎營,大帳旁邊一處營帳之內,十幾個漢子揮著鋤頭就在營帳裡面掘出了一個大坑,裡面七八具屍體橫七豎八,被埋得嚴嚴實實。
當夜就有一千余騎兵脫離了大隊人馬,飛奔出寨,連夜趕路往大名府。
第二日下午,繁忙的大名府忽然被戒嚴起來,幾個忙碌的城門,全部緊閉起來。
魯達已然到了城內,河北與京畿,從這一刻起,開始被切割開來。東京之命,再也進不得河北。
再過兩日,往西磁州、邯鄲、相州,皆是城門緊閉。城內都出現了鐵甲。
京東西路,山東境內,濟州城也開始關閉城門,城頭之上,也有幾百號從滄州來的鐵甲。
東京往山東河北的大道,皆已不通。割據之勢,已然開始。
郭藥師也隨著鄭智渡過涿水,開始北上。走在隊列最前頭的常勝軍,八千余人甲胄倒是比較齊全,但是也少有鐵甲。隊列也並不十分齊整,卻是這些軍漢身上也有一股殺氣,比之州府禁軍強了太多。
郭藥師卻在鄭智身邊,沿路給鄭智介紹著局勢與情況,也介紹著燕京的情況。
“燕京城到居庸關有多遠?道路如何?”鄭智開口問道。
“回相公,北出燕京城,一百三四十裡就到居庸關,大道也較為好走。”
“北出燕京到松亭關(喜峰口)多遠?到得古北口(密雲北)多遠?”鄭智慢慢去問,此時的鄭智已然就在考慮長城的問題,燕京以北幾處重要的堡寨
“松亭關約四百裡,古北口約三百裡。相公若是想問金人之事,末將也知曉許多。此時女真已到北安州(承德西南),前鋒已在松亭關處,若是松亭關一破,金人越過古北口,可破檀州(密雲),順州(順義),兵臨燕京。若是金人在西北方向打破居庸關,便可直入燕京。”郭藥師心中大概也明白了鄭智所問,也多分析了幾句。
其實這一帶的長城,還並不十分完備,不如明朝那麽修繕得極為整齊,但是燕京之北,本來就多是重巒疊嶂,許多關口倒是極為齊整,屏障之勢也已形成。
其實明朝之後極為完備的長城之中,那些在險峻山頭之上的長城,真正禦敵的作用並不十分明顯,主要的作用是傳遞軍情與互相救援。
烽火台便是傳遞軍情之用,崇山峻嶺上險峻的長城還能發揮最短的道路作用。大軍可以在山頭之上快速移動,救援受攻擊的地方。而不是在山間小道蜿蜒而行,如此能節約大量的時間。當然也是可以抵禦小股滲透的敵人。大軍翻山越嶺是不現實的。
所以真正發生戰爭的長城,還是那些關口,關口才是要道。
鄭智聞言隻道:“如此說來,若想擋住金人,還是以古北關口為要。其次是出居庸關往歸化(宣化),如此一線布防,金人便難以南下了。”
郭藥師聞言頓了頓,接道:“相公所言極是,要想與金人南北而治,必然要保住重要關口,遼人必然是守不住了,相公若是取了燕京,可快速帶遼人國書往北,接管關口。金人應該不至於與相公開戰。”
鄭智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這個問題,又問道:“燕京城內,何人主事?領兵可還是耶律大石?城內大致有多少兵馬可戰?”
郭藥師思慮片刻之後,答道:“相公,燕京除了耶律淳,便是蕭乾主事,領兵之人應該也是蕭乾,到得燕京,耶律大石大概是做不了主的。蕭乾如今乃樞密使,統領諸軍。又是蕭妃之兄。此人極為善戰,不比耶律大石。城內能戰之兵,恐怕不過兩萬,至於能幫助守城的民眾,便難以預料數目了。”
郭藥師對於剛剛這個大敗而回的耶律大石有些看不上,此時的耶律大石這麽一敗,被人看不上也是正常。郭藥師的意思顯然是在提醒鄭智不能大意,不能小看了燕京城內的遼人。
鄭智聞言,笑了笑道:“能比耶律大石者,世間罕見。”
郭藥師不明所以,隻以為鄭智是在變相誇蕭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