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北邊的碼頭上,阮家幾兄弟又開始運送的糧食,糧食是去高麗的。幾萬黨項大軍,前期作戰的糧食,還是要稍微供給一下的,之後便也是以戰養戰了。
米真務也親自登陸了高麗,鄭智如今對米真務還是比較放心的,至少相對往利德來說,米真務更放心一些。至少米真務心中比往利德更多一些掛念,掛念便是鄭智拿捏的手段。
所以高麗戰事,米真務便成了指揮之人。
整個河北都在練兵,練漢人騎兵,練黨項與達旦騎兵。待得這些騎兵練好,這天下之大,便是鄭智揮灑的時候。
河北之地,絕大多數的知縣、提刑、轉運等官職都換了人。多是年歲不大之人,卻是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這些麻煩把李綱忙得腳不沾地,幾個刀筆吏也是手都寫得酸疼。李綱口述,旁人提筆疾書。一封一封的回信發往各地州府。皆是這些新晉官員發來的公文,公文之內,多是一件一件的地方小事。
李綱眼中的地方小事,在這些經驗不足的新官員眼中,多不敢隨意決斷,便也只有麻煩燕王府決斷一番。李綱倒是也不嫌麻煩,諄諄教導之語無數。
過得兩日,種師中也開始與李綱一起處理這些政務上的事情,便也讓李綱輕松了不少。
鄭智多在軍中,便是鄭智心中,此時軍事比政事要重要一點。也並非鄭智不知內政的重要性,卻是鄭智更著急即將到來的大戰與還未練好的軍隊。
真要說能戰之兵,鄭智身邊著實不多。與東京交戰還好,便是一想到要與女真開戰,鄭智便少了一些底氣。
高麗看這情況,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女真人的事情沒事可做了,大概也就該跟鄭智過不去了。
鄭智要贏金國的,便是普遍的兵員素質。將來的會戰只會越來越大,但是鄭智的贏面也將越來越高。
搬到河間來的有鳥大漢鄭凱,瀟灑了幾日,便又開始往李先生那裡讀書去了,每日大早一個時辰,叫苦連天,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享受,卻是也不得一日怠慢。
卻是這王府搬遷之事,也給鄭智帶來了另外一個問題。
鄭智如今暫住在河間府衙之中,家眷皆在後衙暫住,等候城外的王府建成。
裴宣進府來拜,開口問道:“殿下,帝姬殿下也到了河間,不知如何安置,還請殿下安排。”
鄭智聞言,陡然想起趙纓絡,卻是也頭疼問道:“城中還能不能尋見一個清淨一點的宅子?”
裴宣皺眉答道:“殿下,城中的宅子能租能借的都已經差不多了,各處衙門與府庫之類,都佔了去。再尋宅子,只怕只能尋一些小院落,怕是怠慢了帝姬殿下。”
鄭智聞言,自然懂得什麽叫做小院落,便是鄭智當初那座只有一個小院子的兩層小樓便是小院落。給趙纓絡來住,實在有些不妥。即便不說房子太小,卻是這左右鄰裡都是一些底層百姓,也多有不便。
便聽鄭智開口問道:“依你之見,該如何安排為妥?”
裴宣聞言,想了想,又看了看鄭智,方才慢慢說道:“殿下,不若把帝姬殿下……”
鄭智已然知道裴宣要說什麽,擺了擺手道:“不妥不妥……”
裴宣聞言便也不再繼續說下去,裴宣本想說叫趙纓絡直接到府衙裡來居住,卻是心中也知道這樣有些不妥當,至少也該有個明媒正娶的儀式,方才合乎禮節。
便聽鄭智開口又問:“帝姬身在何處?”
裴宣面色有些尷尬答道:“先安排在了城內最好的客棧裡,獨立的院落,雖然小了點,卻是也極為清淨。
”裴宣的尷尬,便是這樣的安排也只是權宜之法。
鄭智搖了搖頭,欲言又止,過後片刻才歎氣道:“且先帶某去看看她,自從到了出了東京,便也未見她了。”
鄭智欲言又止,本想說應該把趙纓絡留在滄州,不帶到河間來。卻是頭前鄭智也沒有明令吩咐。此時鄭智再說,便也是為難做事的裴宣了,也就沒有說出口。
裴宣聞言,上前作請,便等鄭智走到頭前,方才帶路而去。
東京城中,種師道忙了兩日軍中事務,方才把五萬大軍安頓好。再往內城而去,尋著殿前司,尋著樞密院,也尋著尚書省。要錢要糧要軍備。
這些事情當真不是那麽簡單,即便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這幾個衙門了來來去去幾番,也就變成了一件麻煩的事情。
在西北掌兵,簡單太多,所有事情都是種師道一言而決。黨項年年寇邊,東京的錢糧也並不多拖欠。接了錢糧,自己再在轄地裡找一些錢糧,西北幾代種家,種師道便是得心應手。
到了東京,看著五萬流民之軍,種師道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太多,所有的事情都非種師道能一言而決的,甚至還要種師道看各路人的眼色。
卻是種師道也不辭勞苦,覺得心中還有點盼頭,與趙佶結伴兩個多月。這位陛下的信任,這位陛下而今口中的話語,皆讓種師道覺得這大宋朝必然欣欣向榮。
忙碌幾日之後,種師道又一次到得尚書省的衙門,李邦彥今日坐班理事。便也是種師道尋著時候來的,便是要見李邦彥。
李邦彥自然也不會不見種師道,而今這東京安危,皆系於種師道一人身上。
兩人落座,李邦彥也不托大,而是與種師道平行而坐。
種師道開口便是正事:“李相公,這錢糧之事一定要多費心,城外軍營還能支撐一些時日,卻是還有幾十萬的流民已然在饑餓之中,若是朝廷再不賑濟,只怕軍心不穩,要起禍事了。”
種師道深知其中利害,這些漢子豈能坐視自己的親人餓死,到時候雖然不至於有什麽嘩變造反的事情,卻是也要出大亂子。許多漢子半夜出門搶劫是一定會有的,人在生死關頭,種師道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止得住這些事情發生。
李邦彥聞言,連連點頭道:“兩三日之內,必然辦妥。種相公放心就是,此時乾系之大,朝野皆知,不可能怠慢。”
“那便請李相公多多操持。”種師道又叮囑一句,怠慢不怠慢的也不是李邦彥口中的話語,種師道這幾日已然有了切身的體會,找人要錢糧,終歸是跟殺人父母一樣的仇怨。
李邦彥倒是並非不上心,倒是萬事也該有一點程序,李邦彥不如蔡京的手腕,或者說李邦彥還不到蔡京一手遮天的權勢,這些事情便也做不到一蹴而就。
“放心放心,三日之內,必送錢糧到軍營之中,至於如何分發,種相公便多多費心。”李邦彥又答道。
種師道聞言以為李邦彥話裡有話,便道:“李相公也放心,必然不敢教人有分毫貪墨。”
李邦彥聞言點了點頭,抬手喝茶,喝茶的意思也比較明顯,便是送客。種師道該說的也說了,李邦彥該承諾的也承諾了。也就到了送客的時候。
種師道自然看得懂這種動作,卻是並不離開,而是又道:“李相公,下官還有一事想打聽一下。”
李邦彥聞言,大概猜想到種師道要問什麽事情,面色微沉,便也在組織著搪塞的話語。
種師道等了片刻,見李邦彥只顧喝茶,卻也不再多等,直言問道:“不知太上皇回宮之後如何了?也不見朝中有傳聞退位的事情,更不見太上皇露面。可是太上皇身體染恙?”
種師道心中顯然有些懷疑了,卻是不敢真正深入去想。
李邦彥聞言,放下了茶杯,擺了擺手道:“什麽退位的事情?太上皇便是太上皇,合該在宮內頤養天年,此事你也不需多問。”
李邦彥本來想說一些托詞搪塞一番,卻是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太上皇被軟禁的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保密得了。過不得些時日,朝堂上下也會皆知。遲早要面臨種師道的責問,便也不再想著托詞之事,早晚也要解決。
種師道聞言一愣,像是沒有聽清楚一般,開口又問:“李相公,當今陛下言語懇切親筆書信,你我當面都有閱覽,言之鑿鑿便是這退位讓賢之事,如今太上皇回宮多日,便也該有個籌備,如何李相言語之中,好像沒有了這件事情一般?”
李邦彥面上已然有怒意,答道:“皇家之事,你我身為臣子,豈敢隨意議論。大宋朝本就是天家趙氏的大宋朝。你我身為臣子,便該做臣子的本分。莫不是這天下誰當皇帝,還容得種相公先過問一番?”
李邦彥字字誅心,話語咄咄逼人,便是要先堵住種師道的話語。
種師道聞言大驚,站起身來,哪裡還不知這話語之中的意思,開口又道:“這天下何人為君自然是天家之事。下官身為臣子,一心為國,自然隻管得忠心耿耿。下官這就拜別了,且去求見一番太上皇。”
種師道已然明白了一個大概,卻是不敢篤定。只有去見了趙佶,種師道才會篤定一些事情,便也篤定自己似乎做了惡人。
不料李邦彥也站起身來,板著臉嚴肅說道:“種相公,你便好好練兵就是,不需要你操心的事情,你別少操心。太上皇你是見不到的。好好回城外練兵分糧食,不要參與這些宮闈之事,以免禍從天降。”
種師道目光緊盯李邦彥,便是想在李邦彥眼中看出一些什麽。
種師道廝殺一輩子,眼神凌厲如刀,李邦彥都被看得有些心虛,又坐下身形,抬起茶水再喝,掩飾一下尷尬與心虛。
種師道看明白了,篤定了,清楚了,透徹了。
便也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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