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事向童樞密稟告,梁山之賊,滅之不難,下官正在水泊之邊打造船隻,船隻造好,便是梁山覆滅之日。”鄭智開口說道,已然就岔開了之前的話題。
童貫輕歎一口氣,也不再往下多說之前的話題,答道:“剿賊之事,對於你來說,自是不難,否則我怎敢在官家面前立下這軍令狀,一應事情你操辦就是。此來山東,途徑河北不少州府,便是大名府也逗留了一日,軍備之懈怠,實在慘不忍睹,我心有不安啊。”
童貫對於戰陣之事,對鄭智自然是極為信任的。此番北上,剿賊只是其中一件事情,真正的事情便是童貫要自己北上視察一番軍備之事,就如當年童貫在西北之時,親自巡邊一般。
宋遼一旦開戰,童貫便是直接負責人,是鑄就不世功勳還是留一個惡名昭著、遺臭萬年,也在此一戰。童貫內心看似平靜,所有事情都是井井有條,其實內心已然到了最為緊張的時候,也是最為不安的時候。
“頭前種相公來河朔,與下官見過一面,下官曾與種相公說過此事,當時便是想暫時不開戰端,河朔無一個可戰之兵。想來種相公也當面與樞密說過此事,未想朝廷還是要戰。”鄭智說了一句這般話語,心中其實對童貫這個決定還是有些不認同。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便不能結束。這件事情由我開始,卻是不由得我再結束。事情發展已然也不少我能半途而廢的,如今我不過也是被許多人裹挾著往前,事情發展的速度也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便是官家,也是一心想戰,如何還有回頭之余地。何況此事也是我極力促成的,便不能再瞻前顧後,必然要把此事辦成,更要一戰而勝之。”童貫似乎又在教導鄭智一般,把事情已然說得透徹了許多。
此時鄭智才恍然大悟,之前一心以為是童貫鬼迷心竅,一心想名留青史,想要封王。如今看來事情遠遠沒有這麽簡單,如此大事,也不是童貫一個人便能辦成。那趙官家何嘗又不想名留青史,何嘗又不想鑄就不世功勳,何嘗又不想變成後人敬仰的千古一帝。
朝堂那些主戰之人,又有幾個懂得戰陣兵事。何嘗又不是迎合聖意,想要從中得到政治利益。
“既是如此,已然箭在弦上,下官自當竭力備戰,再與恩相征戰沙場,再立一個不世功勳。”鄭智又用了恩相這個詞匯,這個詞匯在這大宋已然泛濫,卻是鄭智很少說得出口。
童貫轉頭再看鄭智,問道:“種師道說你能起兩萬精兵?”
鄭智點點頭道:“滄州之地,養兩萬精銳頗為勉強,下官竭盡所能,開戰之時,一定帶兩萬鐵甲來見恩相。”
情義便是如此,若是鄭智不支持童貫,還能支持誰?鄭智更是深知一個道理,支持童貫也是支持自己。
童貫連連搖頭,把手中韁繩放了一些,說道:“兩萬不夠,河朔京畿,唯有你手上有能戰之士,其余州府皆靠不住,兩萬太少。”
“兩萬已然是下官的極限了,滄州一地,雖然比一般州府要大上不少,卻是也養不起多余的軍漢,也沒有多余的軍漢可以招攬。”鄭智實在有些為難了,並不是鄭智不想多練兵馬,滄州與鄭智,實在有個極限。
童貫自然知道鄭智的為難,打馬快速往前幾步,伸手在空中揮了一下,開口問道:“你看這鄆州之地,民風彪悍,多出悍匪,是不是練兵的好地方?”
鄭智心中有些預感,隻道:“河朔山東,自古就是出強兵之地,燕趙與齊,便有傳統。”
童貫點了點頭,腦中已然就有想法,
開口說道:“從北到到南,滄州,棣州,齊州,鄆州,連成一線。此戰勝後,高太尉大仇得報,四州許你,明年開春,練五萬能戰之兵。”童貫話語,已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也是童貫別無他法,若是鄭智手下都無兵將,童貫還能指望誰上陣與契丹人廝殺,燕雲十六州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如今能讓童貫心安之法,唯有鄭智!
鄭智還是有些心虛,有地盤自然是極好的事情,但是給了地盤,立馬就要五萬精兵,事情就不是那麽簡單了,從招兵到訓練,本身就需要過程,時間緊迫不說,巨量的錢財缺口更是一件鄭智壓根就無法解決的事情。
“恩相,此事難度頗大,便是五萬鐵甲,也是幾百萬貫巨資,其中時間耗費不說,便是這些銀兩,下官也難以籌措解決。”鄭智終究不敢大包大攬,剛才一度之間,鄭智差點為了地盤點頭應答了下來,冷靜之後,還是隻得面對現實。
童貫聽言,沉默片刻,心中深知錢糧耗費的巨大,已然不是幾百萬貫的事情,便是軍備齊整,便是上千萬貫,還有人員的糧餉,其中花費便是天文數字。
時間緊迫,還有這無數錢糧,也是壓在童貫身上的一座大山,東京官家可不會去想這些事情,趙佶自然隻想著富庶大宋,幾十萬禁軍不在話下,童貫又哪裡敢把這些真正的事情稟報與趙佶知曉。
皇帝心中自然有皇帝對於這個大宋的一個夢,這個夢也是所有朝臣多年來給皇帝營造出來的一個夢,童貫哪裡敢去打破皇帝心中的這個夢幻?這個夢幻一旦破開,便是朝野震動,童貫立馬與整個朝廷站在對立面上了,兵事腐敗牽涉到政事腐敗,牽涉到整個國家的形象。不是童貫能輕易說破的,即便說破,也是妖言惑眾,禦史台那些文人與皇帝也在同一個夢中。
“非常時期,當用非常之手段,錢糧之事,樞密院與你解決一部分,我私人給你解決一部分,其余缺口,便看你自己的手段,是要是拿,是劫是掠,全憑了你自己去。”童貫咬牙切齒說出這麽幾句話語,事到如今,童貫一心只有宋遼之戰,其他事情不過都是小事。
歷史之中,童貫也是如此,大軍一出,河北沿路州府,如蝗蟲過境一般,州府府庫之中便是老鼠也活不下去,雖然不是真正劫掠,卻也是手段極其惡劣,從官員私財到州府府庫,再到大戶人家,沒有一個能逃得這番威逼利誘。史書記載,一說童貫貪得無厭,也有說軍費糜耗不足。
鄭智聽得心中一顫,似乎看出了自己與童貫的差距,看出了自己與古人的差距。後世重民生,這個時代,百姓便是真正的國之工具。看似拿的都是官員官府大戶的錢,這個壓力終究還是透過權力一層一層轉嫁到底層百姓身上。
不過想轉回來,童貫的辦法與鄭智在滄州施行的辦法,歸根結底也是一樣的,便是把衙門掏空,逼著世家大族給錢。只是在手段上有些區別,在力度上也有區別。童貫之法,只有一個字,就是強,強拿強要,當然見效也是極快。
鄭智思慮左右,點了點頭答道:“此事下官當辦妥!”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也由不得鄭智不去辦妥了。
“好,如此便好,如今盛夏快要入秋,明年開春之後便是籌措起兵之時,真要開戰,應該也要到夏天了,一年時間,一定要辦得妥妥當當, 不得有誤。大宋國運在此一戰了。”童貫已然是千叮萬囑,此番北上,童貫似乎主要便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唯有鄭智一句話,才能讓童貫心安不少。
鄭智聽得叮囑,在馬上身形一正,嚴肅答道:“下官一定辦妥此事,不負恩相信任與大恩。”
童貫說完此事,心中的沉重減輕了不少,開口問道:“這梁山之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剛才鄭智說梁山,童貫壓根就沒有心思,此時童貫把自己心中的事情解決了,倒是把這梁山又想起來了。
“梁山賊寇勢力倒是不小,此時興許有兩萬賊人了,即便不到兩萬也差不得多少了,河北山東州府,都不是對手。此番要破這梁山,還得以騎兵擊之。梁山三面是水,一面是山,所以唯有從水面登陸,湖灘一馬平川,便於騎兵馳騁。所以下官在恩相來前,已經就在打造船隻了。”鄭智簡單答道。
“兩萬山賊,不足為道,若是能拿得一些頭領到東京請功便是最好,此事你當記在心中,官家舒爽了,諸事都好辦。”童貫想的終究不是戰事,戰事是鄭智想的。童貫想的還是朝堂上的操作。
“下官明白。”鄭智自然明白,但是這送到東京請功的人選倒是要斟酌一下。
軍營已然不遠,鄭智本想請童貫到鄆州城裡去吃飯,卻是被童貫拒絕了,直接就在營裡解決了晚飯,喝了幾杯小酒。這一頓飯著實吃得辛苦,不斷有鄆州本地大小官員前來拜見,便是這一頓飯,童貫就會見了二三十人。
倒是讓童貫小發了一筆橫財。晚間童貫也不進城,直接在營帳裡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