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心情大好,吃上幾杯。”童貫語氣輕快,站起身來便往外走。
鄭智隨後跟出,更是派人去叫魯達史進等人。
童貫與鄭智諸人正在飲酒之時。南方杭州城外陸陸續續出現許多布巾包頭、手持兵器之人。
杭州城門緊閉,諾大的杭州城,也是江南兩浙的經濟文化中心之一,另外一個重要城市便是江寧府(南京)。
南方的杭州城大約有兩百年沒有戰火,但是城牆也是極為雄偉高大,人口自然眾多,直有二三十萬。到得南宋之時,杭州人口暴漲到一百多萬之巨。
二三十萬居民的杭州城,也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巨大城市。城牆之上也站滿了士卒,只是這些士卒的裝束與這個繁華的杭州城顯得格格不入。
不知有多少年沒有穿過的甲胄,早就鏽跡斑斑難以蔽體。士卒穿上之後實在難看至極,相反許多沒有穿著甲胄的士卒,身上的公服倒是更顯氣派,氈帽顏色豔麗,衣裝也是紅藍相間顯得比北方士卒華麗不少。
滄州士卒,鐵甲嚴整,但是這衣物卻多是灰白顏色的麻布,若不穿鐵甲,士卒們看起來與農田裡的民夫沒有什麽兩樣。杭州城裡的士卒,鐵甲鮮少,但是這衣物卻是極為漂亮,色澤鮮豔不說,質地也是極好。
方臘來了,方臘起兵造反到得如今,不過兩三個月,卻是已經到了杭州城下。
城內已然籠罩著一股黑雲,滿城大戶人家,多百年豪富積累,布商糧商鹽商遍布,此時家家戶戶緊閉大門,四處收攏鐵器發放給家中奴仆。
半夜時分,整個杭州城裡四處都能聽見叮叮咚咚的悶響之聲,家家戶戶的後院偏僻處,都有人揮舞著鋤頭掘地。便是要趁著夜幕把家中的巨資埋入地下,未雨綢繆。
童貫派的大將楊可世還在南下的途中,方臘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杭州城下。這般緊急的軍情也從杭州飛快發往北方的汴京。
第二日童貫再去上朝,鄭智下午便等來了聖旨,聖旨內容便是讓鄭智經略那四州之地。鄭智接了聖旨便往童貫府中辭行。
時間緊迫,由不得鄭智在這東京浪費時間。童貫也知鄭智回來,下朝之後便在家中等候。
鄭智寒暄拜見便直說主題:“下官想明日便往滄州回去,馬上接受新地,招兵買馬備戰。”
童貫擺擺手道:“且還多住幾日,等南方軍情到達再走不遲,南方戰事,我心中多是擔憂,萬一事態嚴重,我將親自南下,你自然隨我同去。”
童貫話語意思明顯,鄭智心中一想,便也知道自己只怕又少不得往南方走一遭,方臘之勢,鄭智心中有數,這一趟便是走定了。
“恩相,此番南剿方臘,是不是再從滄州調些軍將過來?”鄭智問道,心中也是知道既然要打,那便準備妥當一些,身邊不過一千西軍與兩千米氏。怕戰事膠著,平定方臘實在不能拖得太久,必須以雷霆之勢解決問題。鄭智身上還有一個大任務,便是那五萬精兵的事情。
“再從滄州調兵,總要一兩月,時不我待,等把殿前司的事情定妥,直接從東京禁軍抽調人手,你且回去等候幾日。楊將軍已經就在奔赴杭州的路上,興許也不需我等南下。”童貫心中,自然是不想橫生枝節,楊可世能平定方臘便是最好,也免得自己又要帶著鄭智走一趟。這一來一回又是幾個月時間。
鄭智眉頭早就皺了起來,哪裡不知南下剿賊的時間花費,便是路途來回也是兩月。若是再等滄州兵到,傳令回去等候滄州兵到來,又是一個多月。哪裡都是時間,
鄭智實在有些焦頭爛額。“恩相,不若我此時就帶兵南下。”鄭智試探性問得一句。
“不可,你便隨在我身邊,此番要抽調東京禁軍,官家總該有個定奪了,等過一兩日準備好,就把殿前司的事情妥定了去,那時候軍情應該也到汴梁了,再來定奪,興許你也可直接就回滄州去。”童貫若是南下,身邊沒有鄭智,總少了一點安全感。如今的鄭智,在童貫心中便是這兵事上的定心丸。就如趙佶心中的童貫也是兵事上的定心丸。
童貫此時對於整個大宋朝的軍備已然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越是了解都透徹,鄭智便越顯得重要。
鄭智雖然知道方臘事態的發展,卻是此時也難以再說其他,隻得聽童貫吩咐在東京等候著。
童貫之事,其實並不如童貫說得那麽快就會解決。這個速度也取決與王黼對蔡京發難的時間,必然要等王黼先上位,童貫才會接著動手。
便是童貫也是著急,想得此處,忽然開口道:“鄭智,我今夜宴請王黼,你便隨我作陪如何?”
鄭智自是不知為何童貫突然要宴請王黼,想到自己當著趙佶的面讓王黼難看,也有些抵觸,便問道:“恩相為何要宴請那王黼?”
“此事你便不需多問,隨我去就是。”童貫起身答道,也是一時半刻難以解釋。童貫請王黼,不過就是為了暗地裡表達一下對王黼的支持,想讓王黼早些動手。此時童貫便往門外而去,兩人先後並行。
童貫支持是真是假也不多說,但是這個態度表達,對於王黼來說,自然是一劑強心針,必然讓王黼覺得事情已經到得時機成熟之時。
政治上的操作便是如此,童貫雖然沒有蔡京那般大勢,也沒有王黼那般鋒利。但是童貫就是這般穩扎穩打,也是這般長袖善舞。一切都以自己的利益為出發點。
王黼如今,勢頭自然極好。趙佶的寵信,梁師成的幫助,還能借用張叔夜這些清流的力量。再有童貫“鼎力支持”,大事可成。
鄭智聽言,心中想要拒絕,卻是也說不出口,隻得點頭道:“那便隨恩相同去,就怕這王中丞不待見我。”
“哈哈。。。此事你當真做得不妥,卻是也無妨,待不待見又能如何,此番我去給他送禮,他豈能與你翻臉?”童貫自然是知道鄭智為什麽這麽說,前天晚上的事情童貫也了解。之前也就秦檜之事說過鄭智,此時也不在意。童貫此話,已然就有護短的心思,護的就是鄭智。
王黼之流,終究不過曇花一現。上位又能如何?童貫似乎已經看見了王黼是怎麽起的高樓,又會是怎麽倒塌下來。沒有足夠的根基,哪裡撐得起高樓不倒。
官場總有一個誤區,以為巴結了上面便能平步青雲,很多人便隻往頭上看,卻是不往左右去看。沒有了左右的支持,上位也又能如何?不過是什麽也做不來,誰也不買帳。人人笑臉相對,卻是人人背後冷箭。
蔡京這麽多年的經營,哪裡是一個王黼能比的。
鄭智回頭一想,身為樞密院使的童貫,忽然宴請一個四品官,這事情似乎沒有那麽簡單,思前想後一番,試探問道:“恩相,這王黼可是想上位?”
童貫聽言,停住腳步看得鄭智一眼,笑道:“鄭智,你多有長進啊,竟如此也能看透許多事情。上位又如何?你不需多想,王黼之輩,終究還是嫩了點。”
鄭智聽此言,心中那一點小擔憂也就消失了,隻道:“官場傾軋當真不適合我這種武夫,還是戰陣讓我暢快。”
此話不假,狄青嶽飛,雖然戰陣無敵,卻是在政治上還是差了許多。文武之別,便在於此了。允文允武之輩,如趙家老祖,這幾千裡江山便在那兵不血刃之中到了手。也難怪有宋一朝對武人習慣性的打壓。
童貫看著鄭智,慢慢又回過頭去,忽然口中說得一句:“武人保身,只在低調行事。在旁人面前少一些聰明更好。”
童貫此言,並非敲打鄭智,實在是在教誨鄭智。鄭智那般輕易便與王黼秦檜起了衝突,當真有些不智。低調才是掌兵之人明哲保身的最好方法。
“多謝恩相教誨。”鄭智隨即接了一句,雖然如此回答,卻是心中有些不以為然,鄭智不是狄青與嶽飛,自然不會任人拿捏,忠君之心也不在鄭智的理念裡。只有手中有兵,管他什麽狂風暴雨。
這便是價值觀與理念上的截然不同,不在於智慧與情商。只在於鄭智一個現代人的心裡觀念。
心中充斥著這種心思的鄭智忽然看得面前的童貫,心中一緊,面對這個童貫,鄭智實在有些放不開手腳。鄭智少讀書,少了文人負心,多了仗義屠狗,面對童貫自然還有情義這一層的牽絆。
童貫似乎也聽出了鄭智話語之中的隨意,只是搖了搖頭,邁步往前走去。此時鄭智還沒到能讓人猜忌的資格,童貫心中自然就以為來日方長,教導的機會還多。
慢慢調教之下,鄭智是個聰明人,總能知道許多利害輕重,不會走狄青的老路。更何況還有自己的庇護,童貫自然也就不那麽著急,隻當鄭智年輕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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