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仕達到了平夏城,他這個靈州團練副使本來就是虛職,此時更是連靈州都到不了,便是更劉法報到一下,也就無所事事了。
手上還有些銀子的浮財,生活倒是沒有問題。
河間府之事,已經基本妥當,呼延灼也被鄭智安排暫時負責河間府兵馬操練之事。
鄭智自己卻是回了滄州,滄州兵之事比河間府的那些雜兵重要百倍,不久也要大校閱,這個時候的校閱也顯得格外重要。
李綱已經在城外劃出一塊地方作講武學堂,只是建築都還沒有蓋好,大小營帳搭建了一大堆。
對於這講武學堂到底該上些什麽課程,鄭智有一個大概的思路,卻是沒有具體的教材。
講武學堂的教師也並不好安排,基礎訓練課程倒是好說,魯達這樣的老提轄便是最好不過的教師了,鄭智麾下不少人能來當教師。
主要是理論上的課程,教材涉及繁多,鄭智也沒有時間一一去編寫,即便鄭智編寫了,別人也講不明白,唯有鄭智自己親自上陣,然後叫幾個文書小吏在一旁記載。
這一切想定安排好,講武學堂也就要開學了,一切從簡,在軍中抽選都頭以上的軍官百十個,便是滄州講武學堂第一期的學生了。
軍中都頭就有五百多個,都頭以上的軍官也有一百多人,這些人顯然都是要到講武學堂來深造的,這些只能慢慢來。鄭智便是要自己辛苦一番,好好帶出第一期軍官,從中選優者便可以接著任教了,這講武學堂也就能傳承下去。
今日正是講武學堂第一期開學的日子,鄭智早早來到學堂的校場之上,校場不到,剛剛站得下百十人,一個台子,一個漆黑的木板,台前還有一塊人造的小沙丘,沙丘裡面的細沙自然會成為沙盤。
劉大壯剛剛升任都頭不久,上次在校場碰到了鄭智,此時也就被抽調為第一期學員,顯然也是幸運。
劉大壯一路行來,倒是極為開心,雖然頭前還不知道這講武學堂到底有什麽好處,現在倒是明白了一點,知道這講武學堂是相公教大家打仗的地方。
與劉大壯同行的軍漢也是一個剛剛升遷不久的都頭,與劉大壯關系極好,年齡倒是比劉大壯小上了七八歲,只是這大名不太好聽,叫做李么狗,么自然是小的意思,顯然這李么狗是家中最小的一個,這種大狗二狗的名字實在是爛大街了。
只是這李么狗並不識字,也就一直沒有改。
只聽劉大壯邊走邊道:“么狗,聽聞相公這回還要所有人讀書學字,也不知真假,若真是讓我去讀書,便是叫人殺了我算了。”
李么狗聞言,心中並非與劉大壯一般的想法,隻道:“大壯哥,學字哪裡不好,要是請先生教不知要花多少錢呢,要是我學會了幾個字,一定要把這名字給改了。我族中二哥,本來叫做二狗,便是相公給取了個李興業,你聽聽,興業這名字,說出去就透著一股文化人的味道,大壯哥是不知道,二哥自從得了這個名字,出門到哪裡都拿出來顯擺顯擺,開口就說這名字是相公給他取的,多有面子。羨慕得緊啊。”
未想這李么狗與李二還是本家,雖然不是親兄弟,卻也是一族之人。這李么狗想學幾個字,便是因為這名字了。李興業本也沒有什麽文化人的意思,當初鄭智也是為了圖個吉利。到李么狗這裡看來,便是感覺沒有誰的名字比得上李興業了。
“么狗,原道你想學字便是為了改名字啊,喝著我的名字也該改一下,大壯也不好聽,你學好了字便幫我也改一個。稍後且問問相公,看看一共要學多少個字,便是一顆敵人的頭顱換一個字行不行,如此也少受一番罪過。”劉大壯似乎還是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讀書便是受罪了。
“嘿嘿,大壯哥,相公說了,便是至少要能看得懂書信,也能寫書信。一封書信你想想,密密麻麻幾頁紙,少說也幾百個字了。你殺得了幾百個敵人嗎?還是老老實實學寫字吧,受不得多少罪的。”李么狗笑道。
劉大壯卻是不以為然道:“只要相公答應換,便是幾百個字我也換了,娘的,上陣且看老子如何拚殺,必然給相公湊出幾百個字來。”
“大壯哥,你就吹吧,別把麾下弟兄的功勳也拿來換字了。”李么狗倒不是看輕劉大壯,卻是這幾百個人頭,哪裡湊得夠。
“老子豈會做這般事情,哪一陣老子不砍十幾個頭顱下來,幾百個又何妨。”劉大壯興許當真沒把幾百個頭顱當回事,如此想來上得幾十陣,似乎總能湊夠。
李么狗笑了笑,便道:“大壯哥倒是想得美啊,待會且看相公如何說,會不會與你換。”
兩人有說有笑已經到得這講武學堂的校場之上,便也禁聲不再言語,隻待鄭智到來。
鄭智早早就到了,外面人齊之後,便從營帳之中出來,站在的台子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皆往台上看去,便是等鄭智發言了,鄭智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正兒八經的演講發言,倒是有些不習慣,頓了頓身形,咳嗽兩聲,左右巡視了一下,開口說道:“諸位兄弟,今日是這講武學堂第一期開學,抽調諸位百忙之中到得此處,便是來學怎麽打仗的。
打仗諸位都會,也上陣無數。如今諸位兄弟都已經是軍官,再也不似以前聽令行事,所以這如何指揮打仗,便也要好好學習一下。某這些時日都會在此處與諸位探討這打仗之道,還望諸位兄弟努力認真,不要懈怠。”
“謹遵相公軍令!”台下齊聲拱手喊道,氣勢不凡。
鄭智聽得這一身正氣的呼喊,倒是也不緊張了,壓了壓手臂,開口又道:“講武學堂第一期,為期三個月,所學分兩大門類,一門便是基礎知識教學,規定要求人人必須學會看書信,寫書信。學不會者延期到第二期接著學。第二門為軍事課程,課程大多由某親自教授,要求所有人必須能通過某的考核,通過不了者,也延期到第二期接著學。諸位可是明白?”
“明白!”
“。。。明白。”
這次回答的聲音卻是不那麽整齊了,有人信心十足,答得也是快速響亮,如李么狗。自然也有人一臉苦色,心中滿是擔憂,如劉大壯。
鄭智心如明鏡,知道這些人不識幾個大字,能識字者只有少數高級一些的軍官。但是鄭智也並不是要這些人去通讀詩書之類,鄭智要的教學辦法也不是要教出一個文人,只要求這些人能有平常說話的白話文方式讀寫書信,教育方法自然簡便許多,與後世教小學生認生字的辦法差不多,這些軍漢真要認真起來,肯定比小學生學得快多了。
“都沒吃飽飯嗎?學個字有這麽難嗎?又不是要你們吟詩作詞寫文章,所有人都要學,學不會就一輩子待在講武學堂裡,可是明白?”鄭智又道,與這些軍漢也沒有多少道理說,便是軍令而下,不得不從。
“明白!”這一次倒是答得極為統一,雖然答得統一,卻是有些人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對於不識字的人而言,文字這種東西便是高高在上的,更是困難重重的,這並非現實障礙,而是心理障礙。與這個時代文人至上的風氣也有關。真要學起來,漢字其實並不那麽難。
劉大壯剛才吹牛說笑的時候,信誓旦旦要跟鄭智用人頭換字,此時真在鄭智面前,顯然是慫了,哪裡敢開口說話,唯有硬著頭皮答得一句宏亮的明白。
便是一旁的李么狗見得劉大壯的表情,也是暗自發笑。
在軍隊裡掃盲,這個工作實在太重要,一個能寫能看的軍官與一個文盲軍官,差別也是很大的,書信對於軍令軍情傳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何況還有接下來要學的地圖,不懂文字,便是地名都看不懂,還談何等高線之類。
鄭智見得眾人聲音洪亮起來,也不多說,開口道:“上座!”
許多士卒搬出一個一個的小馬扎發到眾人手上,鄭智身後也抬上來一把大理國出產紅木太師椅。
待得眾人坐定之後,鄭智便開始第一課:“戰陣之道,人人都說勇武乃是根本。今日在座,人人勇武,所有勇武之事某便不說了。今日第一課便說說如何保存自己,諸位皆是爹生娘養的,家中大多有妻兒老小要養活,所以保存自己的性命便是極為重要的事情。 勇武是一個軍人基本的品質,但是勇武一定要用對地方,不能白白送了將士們的性命。用最低的傷亡消滅最多的敵人,便是戰陣之道。從精良的軍械到嚴格的訓練,再到合適的指揮,皆是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士卒的性命,這個道理,你們要牢牢記住。”
鄭智一語,台下眾人皆是撐著脖子來看鄭智。軍將訓話,哪個都是要求上陣之時將士要勇猛往前,鄭智這般話語道理,眾人顯然是第一次聽到。
古代作戰,也是無法,開戰之後,在指揮與調度效率極低的情況下,對於軍將來說,對士卒大概也就只有一個要求了,那便是勇往直前。
鄭智如今要做的就是把指揮與調度精細化,精細化之後,便能有精細的操作。只有在這種情況之下,才能適用於鄭智這麽一番理論。
軍事理論的變革,其實往往就伴隨著指揮方法的改變,通訊的改變,必然也帶來軍事指揮的理論改變。要求眾人學文,識圖,便是這個改變的基礎。
文盲士兵與底層軍官,其實直到一戰前還是軍隊的主要組成部分,不論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