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聞卿提到的國家債券，如今已然發行，國朝的財政問題也已得到緩解，聞卿居功甚偉。”趙老二神色肅然道。

　　“陛下謬讚。”

　　“聞卿不必謙懷，功勞你自然是有的，但也難逃其罪。”趙老二正色道。

　　聞起航訝異道:“陛下這是何解?”

　　這該死的趙老二今天怎麽總想往自己身上安個罪名。

　　趙老二看著聞起航的眼睛緩緩說道:“天下任何一件物事，有一利必有其一弊，更何況是一件新物事。前次聞卿隻談此物之益處，而對其弊端緘口不言。而朕今日就要聽其弊端，視其短處。

　　聞卿不得隱瞞，需如實稟來。”

　　聞起航神色認真的說道:“陛下，如今國家債券總體規模偏小，是不會有害處的，只要國朝不濫發債券，就不會有厲害關系。”

　　“不要避重就輕，這個主意是聞卿出的，自然思慮要比朕周到。”

　　“請陛下恕微臣無罪。”聞起航起身拱手作揖道。

　　趙老二嘴角帶起一絲笑意說道:“但說無妨，只要是真話，朕還是能聽進去的。前次國朝財政緊張，朕未及全盤思慮，就將國家債券強行頒布，這對整個國朝來說，其實是一件極為冒險的事情。”

　　任何一項國策的頒布，都必須經過嚴密的論證，更何況關系國朝財政的大事，但趙老二未經三司審核驗證而強行施行，這就非常容易造成嚴重的後果。

　　對此聞起航是深刻理解趙老二的苦衷，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就是皇帝也照樣會為錢財發愁。現在聞府窮的都不到百貫的錢財了，聞起航都產生了去搶劫的念頭。何況有絕對權力的趙老二，病急亂投醫之下倉促發行國家債券就可以完全理解。

　　“陛下，自古利益既權力。”聞起航看著趙老二的神色緩聲說道。

　　趙老二聽到聞起航的回答，心神一震，他終於知道自己的不安來自何處了，發行國家債券明面上的益處確實團結了國朝之中那些有財力的官員與士紳。

　　但同時專屬於皇帝的權利也分散到了每一張國家債券之中，這些國家債券的持有者天然就會享有國朝權利的一部分。

　　趙老二作為一名帝王，對權利自然有著無比的敏感性，在債券發行之後，憑借天然的直覺就感到有些不妥。

　　靜思片刻的趙老二歎聲道:“聞卿見解果然高遠。”

　　“陛下，錢財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只要國朝不濫發國家債券。債券的總量永遠都控制在國朝賦稅的水平之上，就不會有大事發生。債券唯一忌諱的就是濫發，到時候萬一不能兌現。

　　陛下，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就會比兵災還要可怕。”

　　趙老二深歎一聲說道:“是啊，財帛動人心呐。”

　　“陛下作何打算?”聞起航輕聲問道。

　　既然債券都已經發行了，皇帝手中的權利也已被分散，如若現在收回或者變更這個國策，就有可能引起更大范圍的波動。加上現在朝局並不穩固，貿然取消一項國策比強行頒布一條新的國策更容易引起更大的問題。

　　趙老二從座椅上起身向殿外走去，聞起航與譚鳳儀互望一眼，也跟著走去了大殿。

　　站在漢白玉雕刻的石欄之前，趙老二望著遠天久久無語。隨著趙老二的沉默，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陷入沉寂之中，許久之後，趙老二才感歎道:“天不知幾重，地不知萬裡，聖人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我朝實際控制疆域縱橫不過千裡。

　　身為帝王就有維護我華夏金甌無缺的責任，近有小兒石敬瑭敬獻燕雲十六州與契丹，遠有盛唐四邊之都護府，如今仍在蠻人侵佔之下。

　　朕既為天子，當繼祖宗遺志，匡扶天下，使我華夏領土無缺。

　　天下如此廣闊，豈是朕一人可獨佔。

　　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朕願與諸卿共享之！”

　　“陛下聖明。”聞起航拱手施禮莊重的說道。

　　聽著趙老二抒發自己的胸懷，聞起航這是第一次對趙老二的胸襟由衷得佩服。宋祖之前的歷代皇帝無不是希望集天下權利於一身。

　　只有到了有宋一代，治國的理念才從獨裁逐漸轉變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聞卿，我們的先祖在蠻荒之中披荊斬棘，歷經磨難，為我們後世子孫開辟如此大好河山，我們需盡心守護，無愧於心，將來才能有臉面去見諸位列祖列宗。”趙老二的語氣似乎有些悲壯。

　　“陛下心胸，微臣敬服。”聞起航拱手一揖道。

　　“歷代帝王對於權利都非常執著，可朕明白，隻憑朕一人之力是無法治理天下的，沒有諸卿的輔助，再大的權利也沒有施行的可能，所以朕不會做秦皇那樣的獨裁者。

　　聞卿家，你以後有話直說無妨。”趙老二飽含深意的看著聞起航說道。

　　“謹遵陛下教誨。”聞起航再次拱手施禮。

　　帝王號稱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個坑，絕不反悔。但聞起航顯然對此嗤之以鼻，趙老二說的那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對一位帝王來說確實很有魄力。

　　完全可以與唐皇李世民的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千古名言相媲美。可問題是這句話後面還有一句非常要命的話，那就是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後面的這句話才是真正的要命，聞起航敢用八代祖宗的名義起誓，只要自己敢說，趙老二就一定敢埋。

　　“聞卿家，關於國家債券的利弊，你回去之後，需詳細寫一份奏章呈報於朕，這次不可藏私，否則國法處置。”趙老二嚴厲的警告道。

　　在趙老二眼裡，聞起航就是一貫的偷奸耍滑，只會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讓他考慮國朝利益， 還不如養只看門狗來的忠誠。

　　“謹遵聖諭。”

　　見聞起航應承下來，趙老二就不在搭理聞起航，轉頭對著譚鳳儀微笑著說道:“鳳儀，代師兄向師父他老人家問安。”

　　“是，師兄。”譚鳳儀輕輕回道。

　　“聞卿家，朕還有朝事要忙，你也快去主持春耕事宜吧，不可再肆意胡為。”趙老二警告完，就丟下聞起航和譚鳳儀然後帶著一群爪牙快步離開了福寧宮。

　　等趙老二走遠，聞起航對著譚鳳儀說道:“我說鳳儀，你能不能給你師兄點好臉色看呐，我們現在都快餓死了，還指望你師兄能救濟我們一下呢，你這樣做很不妥啊。”

　　“只有你會被餓死。”譚鳳儀用冰冷的語調說道。

　　“........其實你師兄已經非常厚道了，登上九五之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廢除禁佛令，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聞起航納悶道。

　　“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少說話。”譚鳳儀冷聲道。

　　好心都被當成驢肝肺，趙老二是多麽健碩的一條大腿，譚鳳儀居然都不知道去抱一抱，女神范也太足了。

　　懶得搭理這個在犯倔的女人，聞起航高聲喊道:“有人嗎?帶我們出皇宮呐！”

　　這個該死的趙老二，就這樣將自己扔在皇宮大內也不管了，也不怕被帶了綠帽子。這萬一要是迷路碰上幾個妃子，鬧出點緋聞，那自己可真就沒法活了。

　　這麽惡心的事情堅決不能發生在自己身上，想到這裡聞起航喊的聲音更大了。

　　“來人呐，帶本爵爺，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