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千秋一夢。飛影流光，玉樹瓊花。

“妙哉！妙哉！”

白發男子一改身上頹唐的氣象，神清氣爽。

執著薑意恆的左手，興高采烈，拉他過來，一道喝酒。

不遠處的山岡，斜月殘星，荒草萋萋，升騰起幾縷青煙。

院子裡頭，石桌石凳，零零碎碎，放著一隻燒雞，幾壇燒酒，香氣濃烈。

清光皎潔，良辰美景。

薑意恆坐定下來，恭恭敬敬地說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白發男子面帶笑容，自顧自地喝著酒

“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又一笑置之:“來來來，喝完這杯酒，再說不遲！”

一頭長發被燒得乾乾淨淨，薑意恆伸手，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隻覺得十分有趣，端起碗就喝。

這酒，味道極其濃烈，入口如燒紅的刀刃，待吞入腹中，又如滾燙的火焰。

面紅耳赤，呼的一聲，熱氣在胸口一下散開，薑意恆眯著雙眼，回味無窮。

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寒氣徹骨。

這時候，一口烈酒灌下，燒心燒肺，渾身發燙，痛快之極！

“好酒！”

心生呼嘯，大好男兒，馳騁天下，就該喝這樣的烈酒！

“前輩！”

白發男子，揮揮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神情陶醉，似乎這虛空中，有大道妙音，需得靜靜聆聽，沉默良久。

“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想要幹什麽！”

薑意恆微微一愣，又覺得理所當然。

再度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起來，抹抹嘴:“不知前輩的意思是?”

“我要助你一臂之力！”

薑意恆皺起眉頭，心思飛速的運轉，不知他葫蘆裡買的是什麽藥，毫無頭緒。

“你身懷白骨道果，這其中的因緣，非同小可。”

白發男子看著薑意恆，洞察入微，連連點頭:“我給你講個故事罷！”

不知是不是口乾舌燥，連幹了三碗，才悠悠地開口。

“上古年間，這運轉諸天，掌控六道的，還並不是什麽玉皇紫薇，真武勾陳，聖人佛祖。”

“那時候的生命，起源於昆侖山。”

玉簇的昆侖，萬神家鄉。

有些微醺，白發男子打了個酒嗝:“他們都是自然造就的神明，初生下來，便能走能飛，變化自如。”

思維不暢，斷斷續續:“各自都有著不同尋常的天賦能力，或是呼風喚雨，或是移山填海，或是長生不老，千奇百怪。”

眼前似乎有一副上天入地、焚山煮海的瑰麗圖卷。

白發男子神情向往:“更有甚者，可以操控天地大道，挑弄大千！”

“再隨著他們的生息繁衍，有些神明開始和人類通婚。”

“人與神的結合，漸漸形成了幾大部族，而各個部族的首領，都擁有著運轉天道，引領眾生的無上威能！”

白發男子雙目微瞑，仿佛回到了無盡久遠的洪荒時代，原始密林，萬丈昆侖。

“九黎族的白骨部，他們的首領，蚩，被稱作是真實之神;九昌族的有穹部，芒，被稱作四季之神;九陰族的羲和部，燭，被稱作稱時間之神;九屍族的部具閻部，奢，被稱作輪回之神。”

薑意恆從他口中得知，這四位主神，負責運轉造化，掌管世界運行。

在過去，神與神誕下來的是純血的神靈，天生神力，他們以自己高貴的血統為傲，瞧不起人與神結合的斑駁半神。

而人與人之間，孕育出來的弱小人類，更是飽受欺凌。

那是的世界，是血淋淋的叢林，強者為尊。

三者恩怨糾纏，

經過了無窮歲月，世界發展，相互之間的矛盾，越演越烈。在這之中，人類當真是一個脆弱又神奇的種族。

明明那麽無力，卻又不肯滅絕希望，

他們億億萬萬，團結起來，試圖打破舊時代的腐朽陳規，要在這天地間，重新建立起更加合理的秩序。

“剛巧，你要找的白骨部，就是此地的幕後主人。”

“請問，前輩如何得知這些秘幸?”

“哈哈哈，我如果說我是白骨部未來的繼承人，你怕不怕?”

薑意恆也不慌張，仍舊吃著燒雞，滿嘴流油，又不時地摻幾口烈酒，燒得他齜牙咧嘴

“不怕！”

“好！那我來問你！”

白發男子負手而立:“宇宙無窮，人如滄海一粟，隨波逐流，無能為力。那對人來說，到底何處，才可稱作是家?”

薑意恆骨碌碌地轉著眼珠，靈光乍現，昂首挺胸

“吾心安處是家鄉！”

白發男子滿意地點頭，眼中大放異彩:“歲月無情，朝生暮死，刹那芳華。人活一世，如此的短暫，那到底有什麽意義?”

薑意恆不假思索，一氣呵成:“此身雖異性長存！”

他的聲音振聾發聵:“人活一世，未必就非得要長生不死！”

“做人做事，講究的就是知行合一，點一盞燈，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雖然朝不保夕， 可我要做的，就是以這股精氣神，感染和鼓舞更多的人。”

薑意恆語氣虔誠:“我知道，我並不是孤軍奮戰！ 這天底下，還有千千萬萬個和我一般無二，志同道合的有識之士。前赴後繼，一往無前。”

浩然天地正氣長存，不外如是！

“哈哈哈！說的不錯！”

白發男子喜極而泣:“新神也好，舊神也罷！這天地是眾生的天地，他們不需要強加的信仰！他們該有自己的自由！”

躊躇滿志，歲月仿佛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不早不晚，來的正好！

薑意恆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白發男子叫做燧九黎，他的狂想，褻瀆了祖先的榮光。

因此，他被流放到這裡，來替部族培養戰奴。

他告訴薑意恆，在無夜天宮之中，有一面鏡子。

人被鏡子照過之後，就會前塵盡忘，變成行屍走肉的傀儡。

幸虧，他的體內擁有九黎族先祖遺留下來的白骨道果，只需堅定意志，自然無法動搖。

臨行之前，再三吩咐，小心行事，切記切記。

幽州城風平浪靜，各方勢力相安無事，著實耐人尋味。

翌日清晨，天朗氣清。

燧九黎帶著薑意恆返回賭坊，穿過重重內堂，徑直下了地宮。

顧雨石看著薑意恆，興致勃勃，十分好奇，隻當是燧九黎的神奇手段。

“此人能大難不死，必定是天賦異稟，”燧九黎神情狂熱:“我就是想要看看，他的極限在哪！”

“好！”

顧雨石微微一笑，答應得十分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