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只是一介商人,怎配得上和殿下您鬥法呢,既然如此,那請您賜我們父子二人一死,也算是對得起朝廷了。”李旦看樣子是豁出去了,決絕地說道。 秀保也未曾想到,被海禁折磨成這般模樣,李旦仍有一顆赤子之心。“我說你不配,是指你不配做一個商人。”秀保恢復了平靜,溫和地解釋道,“哪有像你這樣的商人,有錢都不賺,為何不學學弗朗機人呢。”
雖說秀保態度緩和了,但李旦仍未放松警惕,堅持道:“我朝乃是堂堂中央之國,四藩服化,萬國來朝,天子守國門,大臣死社稷,怎是泰西之夷可比的,在下雖是商人,但禮義廉恥還是有的,絕不會做損害大局之事,還是那句話,要殺要刮悉聽尊便,李某絕不求饒。”
“都說漢人錚錚鐵骨,以前不信,現在方感大國之風啊。”秀保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坐下,繼續說道,“難道李兄真以為我是為了對付明國才要購買加利恩帆船麽?”
“難道不是麽?”李旦冷笑道,“加利恩帆船乃是可與福船匹敵的巨船,長三十余米,寬十米,甲板三至四層,每層都能裝備十余門火炮,主船體更是可以安放重型加農炮,船頭和船尾還有輕型炮組進行防禦,三桅帆船的靈活性也是福船所不及的,更別說堅硬的船體和撞角,用‘海上堡壘’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這般神物,如果不是對付明朝水師,根本是用不著的吧?”
“李兄著實誤解我了。”秀保失落地搖了搖頭,解釋道,“試問從開戰到現在,我國水軍有和貴國水師交戰過麽?我靠這幾艘大帆船就能抵擋住大明威震東亞的龐大水師麽?我軍現如今在朝鮮朝不保夕,怎還有閑暇妄圖攻打大明呢?”
聽到秀保這麽說,李旦確實是思考了一陣,從開戰到現在,雖說明朝的水師為朝鮮水軍提供了大量的水手和武器,但卻一直徘徊在渤海灣,根本沒有和日軍交火國;再者,明朝的福船雖說有自身的缺陷,但憑借數量優勢,多次擊敗西班牙人和荷蘭人,秀保要是想憑借三艘大帆船偷襲明朝東南沿海,必將遭到福建水師和浙江水師的聯合進攻,結果根本是不用想的;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如今日軍主要駐屯在朝鮮南部沿海,黔驢技窮,根本不可能發動大規模的反攻,更別說繞過朝鮮攻打大明了,如此定當遭受兩國水軍的合擊,得不償失啊。
想到這裡,李旦有些迷惑了:“既然殿下不想對付明朝水師,那為何要處心積慮獲得加利恩帆船呢?”
“李兄是真不知還是假裝不知啊。”秀保沮喪地垂下頭,細細數道:“玉浦、唐項浦、泗川、閑山島、釜山,入朝以來,每一次海戰無不敗在朝鮮水軍手下,這件事想必已經成為笑柄傳遍四方了吧?”
“原來是這樣啊,”李旦貌似有些理解了,反詰道:“若是對付朝鮮水軍,福船便已是足夠了,何必費勁心思想要得到西洋帆船呢?”
“李兄不理解我的苦心啊,”秀保失望地說道:“若是用明朝的福船對戰朝鮮的龜甲船,想必你在泉州也就混不下去了吧?”
聽到這,李旦茅塞頓開,正如秀保所言,如果真的為秀保提供福船,用不了多久,明朝便能順藤摸瓜查到自己的,到時候別說生意沒得做,就連下場也會和汪直一樣,梟首示眾啊。
“那是在下錯怪您了?”李旦試問著,其實心裡已經屈服了。
秀保也是看出了他態度的變化,便趁機加了把火,哭喪著臉傾訴道:“可不是麽,
我深知李兄一腔熱血,又怎會提出讓你難辦的請求呢,本以為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未曾想最終還是鬧到如此地步,哎,都怪我太過跋扈,強人所難,讓李兄和令郎受驚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就不強求,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只可惜不能為那些陣亡的水軍將士報仇啊。”秀保說著說著竟也不能自拔,話語間多次哽咽,李旦的心理防線也逐漸撤除了。 “船,不是問題,火炮,也不是問題,不僅如此,在下還能為殿下招攬西洋水夫和炮手為貴國水軍服務,不過殿下必須答應在下一件事。”李旦冷靜下來,淡淡地說道。
“別說一件事,就算是十件,只要能報仇雪恨,我一定盡力去做。”秀保仍是哭喪著臉,可是心裡已然是樂開了花。
“那就好,”李旦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論戰鬥結果如何,戰爭結束後,殿下必須當眾將那些西洋帆船炸毀,一艘不留。”
“這沒問題!”秀保果斷地回答道,“還請李兄放心,到時候一定邀請李兄親臨現場,以證明在下的誠意。”
“既然如此在下便在此應承下來了,”李旦深吸一口氣,鎮定地說道:“但是請殿下有心理準備,雖說在下能搞得到這些先進的戰船,但是數量上絕不會太多,五艘估計已是極限了,而且價格方面…”
“價格沒問題,不論多少錢都包在我身上,”秀保拍著胸脯承諾道,“李兄只要盡力而為便好,哪怕只有一艘,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既然如此,那我們父子倆就先行告辭了。”說完,李旦便示意李國助起身準備告辭,可就在這時,李國助突然感覺腹中疼痛,倒地不起,秀保見狀,立即命人傳喚大夫為李國助診治,而李旦則被高虎帶至廂房休息。
李國助被送入內室不久,秀保也尾隨而入。
“你們先出去吧。”秀保揮了揮手,屋內的大夫和侍從便恭敬地退到了屋外。
“說吧,李家少主有何‘吩咐’?”秀保輕挑眉須,淡然地說道。
“主公聰明絕頂,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您啊。”李國助笑著,頗有些諂媚的意味,“主公可知明國使團的正使已經乘船逃跑了?”相較於李旦的慎重和獨立性,李國助左一個“主公”右一個“主公”叫著,完全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嘴臉,父子間表現出的差距,著實讓秀保有些難以接受。
“是麽,我還真不知道。”雖然秀保聽到這個消息有些驚訝,但依舊保持著上位者那種處事不驚的神態,這種表現讓李國助多少有些失望。
“不過請您放心,他現在已經掌握在臣的手中了,是殺是留悉聽主公處置。”李國助仍是笑臉相迎道。
“此事令尊可曾知曉?”秀保冷冷質問道。
“如此大事,怎能讓家父知道,”李國助正氣凜然地說道,“主公今天想必也看到了,家父為了所謂的氣節,完全不顧您的大恩大德,公然和您討價還價,臣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啊,以他那種性格,如果知道了此事,肯定會將正使禮送回國的,這還是小事,要是因此耽誤了主公的議和大計,那家父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啊。”
“嗯,看樣子你比令尊要識時務啊。”秀保點了點頭,讚賞道:“少公子有如此遠見實乃本家之大幸,既然閣下我坦誠相待,我也就開誠布公了,如果閣下決心接管李家的事業,我定會全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