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黃慎就已被那須資吉拽出了側席,幾名武士順手一推,這個朝鮮使臣便一個踉蹌跌倒在秀保跟前。 “平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黃慎捂著腦門質問道:“那名武士傷我在先,您不分青紅皂白在後,我堂堂朝鮮通信使,竟受如此屈辱,難道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麽?”
“侍中殿下,他怎麽說也是議和的使臣,況且這次錯在出雲守,您這麽做讓老夫很難辦啊。”前田利家坐在主位上皺著眉頭說道,話語間不乏哀求的語氣,秀保已是今非昔比了,自己縱然是秀吉的老部下,但和這位如日中天的少年相比已是有些黯然失色了。
“前田殿下可是誤解我了。”秀保向這位自己一向敬重的老臣深施一禮解釋道:“在下方才便從黑田大人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沒錯,高吉打獵攔住使團的路是不對,這一點秀保絕不徇私;可黃大人出口辱罵高吉也是不合禮數,高吉本就脾氣暴躁,怎經得起外人如此侮辱,更何況是鄙國來的賤臣呢。”
“平大人,你,你怎麽能這樣侮辱在下呢。”黃慎驚恐萬狀地反駁道,“我可是正三品的堂上官,怎能受此大辱,早知如此,在下就不該隨使團一同進京。”
“哎呦,是誰求你來的麽?”秀保特意尖著嗓子嗤笑道:“要是在下沒記錯的話,太閣是要求貴國派遣王子參與議和的吧,不知黃大人是誰家的王子,太閣會願意見你麽?”
“願不願見我也輪不到你說,”黃慎此時已是心中打鼓了,秀吉確實是要求朝鮮派遣王子擔任通信使的,只不過國王舍不得讓兒子冒這個風險,這才強令自己隨使團東行,畢竟違逆了秀吉的本意,結果可能真像秀保說的那樣,可即便如此,氣勢上也不能認輸:“你有不是太閣,怎麽知道他不願意見我。”
聽到這裡,秀保又是止不住一陣大笑,這可把黃慎嚇壞了,下意識地往主位的方向挪動了幾下,直到撞到了茶幾這才停下來。
“我不是太閣,但有人能代表他,來人,請柳川大人進殿。”說完,秀保拍了拍手,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被馬廻眾領進了大殿。
“參見前田殿下。”男子在堂下深深拜伏道:“小人是宗對馬守的家臣柳川調興,奉太閣殿下之命特來傳達對朝鮮使臣的處置。”
“處置?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坐在側席的樸弘長終於忍不住了,衝著柳川吼道:“我等乃是奉命前來商談議和之事,並沒有犯錯,為何要受‘處置’?”
“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還請諒解。”柳川側過身向樸弘長解釋道。
“那就請柳川大人宣讀太閣的禦教書吧。”秀保淡淡說道。
柳川站起身,用手指著腦袋說道:“沒有禦教書,只是口信罷了,太閣說了,為這幫人寫禦教書只是浪費筆墨。”
“是這樣啊,”秀保故意瞥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黃慎,大聲說道:“口然這樣,那就請你將太閣的口信告訴大家吧。”
“是,”柳川點了點頭欠身道:“太閣說了,早先便已告知朝鮮國王,要其派遣王子參與談判,誰知李昖(朝鮮國王)不僅置若罔聞,反而派遣賤臣敷衍他,是可忍孰不可忍,著令立即將一乾朝鮮使者收監,待冊封結束後再交予明國使團一同帶離日本。”
“什麽?收監?”黃慎大驚失色,破著嗓子追問道:“怎麽可能,太閣怎能這麽說?不行,勞煩大人替在下在太閣面前美言幾句,不然我等這次可就白來了啊。
” “您就是黃大人吧?”柳川搖了搖頭安慰道:“太閣說了,是你們朝鮮言而無信在先,他只不過是‘禮尚往來’,他還讓小人告誡各位大人,任何人都不準為朝鮮使臣求情,否則按通敵罪論處。”
“楊大人,您是大明的使節,他們不會不給您面子的,您就幫幫卑職吧。”黃慎爬到楊方亨跟前,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要是真的見不到秀吉,回國後定會被國王重罰,到那時下半輩子可就真的毀了。
楊方亨心裡也是著急,說實話,這些天黃慎和樸弘長對自己很是恭敬,自己作為宗主國的使臣,如果不能在關鍵時刻拉上一把,豈不是要寒了朝鮮君臣的心?想到這裡,楊方亨開口道:“黃大人,你先別急,容…”
“容我等從伏見回來再帶你們回朝鮮,現在就請在這裡等候吧。”沈惟敬可不想以為這兩個使臣得罪秀吉,因而一見楊方亨顯露惻隱之心,立即將話柄接了過來,“飽含同情”地安慰起來。
“沈大人你…”楊方亨驚訝地等著沈惟敬,眼中不乏憤怒和不滿,但是一想到接下來還要依仗這個奸商,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沈大人你不能這樣對我們啊。”黃慎終於哭出聲來,就差抱著沈惟敬的腳哀嚎了,“拋開我等單獨與日本媾和,您這麽做怎麽對得起我們朝鮮臣民啊。”
“好了,不要鬧了。”利家早就被這出苦情戲鬧得不耐煩了,“既然明使也不反對,那就請黃大人暫時呆在這裡吧,至於福島高吉,侍中殿下可不要徇私啊。”
“在下一定秉公處理,晚膳已經準備好了,不知殿下是否賞臉。”秀保恭敬地詢問道。
“也好,時間不早了,依我看就明早再上路吧,諸位在此等候用膳,我和侍中有幾句話要說。”說著,利家便起身拽著秀保的衣襟走出了大殿。
兩人來到花園內,見四下無人,利家這才開口斥責道:“你小子膽大包天啊,竟敢找人假傳太閣口諭,這要是讓太閣知道,非得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您不會真以為我為了救高吉,特地找人來蒙騙使團吧?”秀保有些吃驚地看著利家,在他印象裡,以利家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看出這件事並非出自他手,由此可見歲月催人老,時間是把殺豬刀啊。
“若不是你,難不成真是太閣派來的?”利家還是半信半疑。
“可不是麽,我也是在路上正好碰見柳川大人的,要不然我敢對黃慎這般無禮麽。”秀保鄭重地澄清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利家總算松了口氣,可仍是放心不下,非得綴上一句:“即便有太閣的口諭,你也不該如此放肆啊,畢竟還有其他長輩和大名在場呢,你啊,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今後做事千萬不能像今天這般咄咄逼人,萬事都要給人留有余地,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人呢。”
“殿下教訓的是,在下今後一定要多向您學習。”秀保豈能不知道這套“和事老”的招數,當初的秀長,現在的利家全都是深諳此道,可是自己的性格擺在這,這輩子是休想學成了,不過稍微收斂一下卻是可以的。
“好啦,別再拍我馬屁了,”利家無奈地看著秀保,想必他也知道這只是敷衍吧,“你就別回郡山了,明天跟我一道去伏見,剛才聽楊大人說,不僅是太閣,就連我們這些大名也都獲贈了禮服呢,早就聽聞明國的服飾精美絕倫,這次終於有機會試一試啦。”
聽利家這麽一說,秀保心中也是有了幾分期待:自己的朝服是什麽樣子呢?皇帝所賜的禮服皆有刺繡,與官服相似,不同品級有不同的圖樣,一品鬥牛,二品飛魚,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按理說從二品應該是飛魚服,那秀吉是就是鬥牛了?這顯然不合理,歷史上秀吉是被封為郡王的,怎麽可能穿臣工的服飾呢,因此秀保可能被賜予一品鬥牛服。
想到這裡,秀保答應了利家的要求,當夜便在多聞山城住了下來,第二天傍晚,利家終於率領使團抵達了伏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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