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寒風瑟瑟,月色朦朧,伴隨著飛揚的塵土和顫抖的大地,一名武士駕馬飛速駛入篠山北麓的山坳中。
在山路兩側的灌木叢中,八百名武士足輕的太刀和鐵炮,在銀白色月光的映照下閃耀著陣陣寒光。作為伏兵,他們皆是去除了背後的旗指物,而是在右臂上包裹白布,以此來和大和豐臣家的軍隊區分——畢竟他們胸前的家紋都是“五七桐”。
作為此次伏擊戰的大將,青木一重的弟弟渥美重経率領五六名側近埋伏在地勢較高的小土丘上,意圖在戰鬥開始後可以讓兵士們看見自己,便於指揮,盡管這一做法遭到數名侍大將的反對,可他依舊我行我素,而那名騎馬武士便是渥美重経派去探查情況的使番。
從使番口中得知,再過兩刻鍾,大和豐臣家的隊伍便會抵達南面的小橋村,到時候村裡的地頭會指引他們經此處前往平野口,等先頭的肩輿行進至山坳中部,渥美重経便發動進攻,先命兩側的軍勢用事先準備好的柵欄封鎖出入口,之後以鐵炮齊射,打擊豐臣軍士氣,再以山腳下的弓足輕進行遠距離殺傷,待豐臣軍慌亂四竄時,他再率領一乾武士和槍足輕有兩旁加入戰鬥,有家臣逃竄也不打緊,只要能將秀保和家眷斬首,那便是完成任務了。到時候拎著裝有秀保首級的寶箱面見大野治長和前田利長,豈非大功一件?
“修理亮已經和少將商量過了,誰能率先砍下豐臣秀保的首級。賞金五十枚、銀二百枚,若是足輕得手。賜予其武士身份;若是武士得手,知行增加八百石!”渥美重経手腳齊用地比劃著,時刻不忘給眾人鼓舞士氣。
“那要是您得手了呢?”土丘下一名足輕樂呵呵地問道。
“這可是秘密,不過告訴你們也無妨。”要是平時,有人和他這麽說話早就被打得皮開肉綻了,可現在,面對即將到手的肥肉,渥美重経性情大好。笑嘻嘻地告訴眾人:“若是我有幸取得此功,少將會給予兄長和我每人北紀伊三萬石的加封,到那時我重経就步入大名的行列啦!”
“三萬石!”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武士窮其一生都很難達到的成就啊,就憑豐臣秀保的人頭便能成為大名,有此機會誰不願意拚死一搏?
“這還不是全部,”渥美重経咳嗽了一下。“捕殺豐臣家男丁者,賞金二十枚;捕殺女眷者,賞金十五枚;捕殺千石以上家臣者,視地位高低賞金五枚到三十枚不等,大家可要鼓足乾勁,千萬別錯此良機啊!”
渥美重経剛一說完。人群中再一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有的足輕甚至想到這樣一個點子:“若是將右府的首級交予渥美大人前去領功,大人能否多拿出一部分獎賞打賞將士。”他說的沒錯,秀保的首級在一般人手中隻值八百石,可是到了渥美重経手中就翻了將近八倍。這個買賣任誰都不會拒絕。
“那自然好,”渥美重経果然很麻利地點了點頭。“誰要是真願意這樣做,到時候我就把原有的兩千石知行送給他,你們意下如何?”
“誓死擒殺豐臣秀保!”不論是武士還是足輕,此刻皆無所顧忌地直呼秀保的名諱,一群人拿著太刀和竹槍手舞足蹈,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場。
鑒於豐臣軍已經逼近,渥美重経不便和這幫人多囉嗦,立即命令那些忘乎所以的軍士隱蔽妥當,時隔一刻鍾,再次派遣使番前去查探,只不過這次使番選擇了步行而非騎馬,以免打草驚蛇。而渥美重経則匍匐在小土丘上,一邊做著成為大名的美夢,一邊靜靜地等待使番的回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整八百人的軍勢一動不動地蟄伏在灌木叢中,為了他們的黃金夢、武士夢保持著極大的克制。
然而,事情的進展得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順利,約莫兩刻鍾過去了,別說是豐臣家三百人的隊伍,就連派出去的使番也不見蹤影,這讓大野軍中出現了些許騷動。
“該不會出什麽事吧?”一名足輕咕噥著。
“你是說我們被發現了?”身旁的足輕搭話道。
“誰知道呢,”另一名足輕湊了過來,小聲說道:“方才鷺島大人不是說再過兩刻鍾,豐臣家的隊伍便會來麽,現在三刻鍾都過去了,不會是……”
“我也覺得有問題,你看鷺島大人去了這麽久都沒回來,興許真的出問題了,我們還是回大阪吧…”第四名足輕也按捺不住參與了討論。
“混帳東西,小心我砍了你們!”幾名足輕越聚越緊,聊得正興起時,領頭的武士終於忍不下去,舉起刀柄重重地向這幫人的腦袋敲去:“不就是多等一會麽,再囉嗦,小心我松原九衛門佐要了你們的命!”
頓時,一幫足輕捂著頭,齜牙咧嘴地蹲回原位,再也不敢哼哼哈哈,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在焦急的等待中,他們又度過了半個時辰。
渥美重経也對士兵們的質疑有所耳聞,終於耐不住副將的勸說,再次命一名使番前往小橋村查探。
誰知使番剛一走出山口,便被迎面而來的一發彈丸擊穿胸部,掙扎了幾下氣絕身亡。
“有埋伏!”埋伏於山口的足輕們慌張地喊道,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被伏擊的一方,此話一出,整個山坳都出現了騷動,有些士兵甚至從灌木叢中走出號召膽小的士兵一同逃離山坳,好在帶頭武士及時將他們斬殺,才避免了騷動的擴大。
畢竟是受到了襲擊,渥美重経立即命令山口的軍勢向山坳中央靠攏。避免造成更大的傷亡,與此同時。調集兩百名弓足輕瞄準兩端山口,爭取以遠距離優勢殺傷敵軍。
“看來是被豐臣軍發現了。”一名武將對渥美重経說道。
“胡說什麽,我們才是豐臣軍,”渥美重経橫眉冷對,執著地糾正道:“他們是叛軍,是逆賊,大義掌握在吾等手中。即便被發現那又如何?我軍有八百人,他們最都只有三百奴仆。怎會是我軍的對手,你別看我將兩端的軍勢調至中央,那只是擔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用弓足輕抵住防線,豈不是更為妥帖些?你們就別說了,依我看,這不過是敵軍的障眼法。除了射殺一名使番,到現在不是都沒動靜麽,好了,先讓足輕們進行一輪齊射,探探敵人的情況,若真如我猜想的那樣。便可以全軍出擊了。”
渥美重経不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所陶醉,正當他沾沾自喜時,卻覺得天空突然變亮,追隨著光向兩邊望去,只見山坳兩側的大山上。一排篝火正沿著山脊熊熊燃燒,將這個天空照射得如同白晝。山火正如猛虎下山般由山頂飛速地向山腰撲去,沿途的樹木被燒得吱呀作響,大火就像是兩道幕牆,將整個山坳與外界完全隔絕,並且逐漸向山下的灌木蔓延。
“有人放火!”此刻不論是武士還是足輕,皆有些焦急失措,可即便如此,他們也能注意到整個山坳唯一沒被火勢波及的地方——兩側的山口,足輕們起先還因為武士的震懾有所顧忌,但看到火勢慢慢向中央逼近,就連渥美重経也離開土丘來到路中時,終於孤注一擲,突破了武士的阻攔,呼喊著往山口逃去。
“兄弟們趕緊回大阪啊!”帶頭的足輕風一般向山口衝去,考慮到前面可能有埋伏,他還不忘吼上一句:“右府家的大人們,我們不求別的,只要一條生路啊!”
顯然,他的這句話並沒有起到作用,在距離山口還有二十米時,從兩側山上落下的滾石將他碾成了肉餅,緊接著,無數的滾石檑木衝過火牆,伴隨著轟隆隆的地動山搖,無情地砸向山坳中四處逃命的大野軍。
有些伸手敏捷的武士和足輕躲過滾石和檑木的襲擊,勉強跑出山口,本以為可以逃出生天,沒想到,卻面臨著第三道鬼門關:一百名鐵炮足輕和弓足輕組成的混合方隊,正在距山口六十米開外的地方嚴陣以待。
由於引進了立花家的“早入”,即事先將火藥和彈丸包裹在一起,戰鬥時直接將“早入”塞入鐵炮,節省裝填火藥時間的獨闖技藝,豐臣家的鐵炮足輕可以將裝填到發射一次的時間縮短到一分鍾,極大地提高了作戰效率。
這一技術對豐臣家是件好事,可是對那幫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大野軍潰兵來說卻是滅頂之災,白色的羽翎箭夾雜著灰色的彈丸,猶如暴風雪裹挾著地面的塵土一般,咆哮著、鋪天蓋地地向這些血肉之軀襲來,八九米寬的山口瞬間便在哀嚎和痛苦的掙扎中被百余名軍士的屍體堵塞。
即便如此,豐臣軍仍然沒有懈怠,在滾石檑木過後,緊接著便是灑滿火油的乾草團順著山坡翻滾而下,本來質量輕輕,人畜無害的稻草團,經過火油的澆洗,火牆的點燃後,頓時變成閃耀著熊熊火光的巨大火球,它們的到來讓本就九死一生的大野軍再次向鬼門關邁進了一大步。
望著四周的蔓延而來的山火,被滾石擊中肢體殘缺、苟延殘喘吐著鮮血的足輕,以及受火球波及渾身燒得焦黑、漫無目的四處奔跑的武士,渥美重経攜一名側近武士來到路旁一棵尚未被山火引燃的小樹下, 盤腿而坐,靜靜地扯下胸前的畳胴,撕開貼身的棉衣,露出了略顯消瘦的小腹。
“十兵衛,拜托你了。”渥美重経朝身旁舉著太刀的武士微微頷首,抽出腰間的脅差,雖然停頓少許,最後仍是重重地刺向小腹。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渥美重経完美地完成了一次剖腹,面部極度扭曲、睚眥畢露的他聲嘶力竭地喊道:“十兵衛!”
“嗨!”武士此刻早已淚流滿面,聽到渥美重経的呐喊,終究還是把心一橫,手起刀落,“噗嗤”一聲,首級滾入了一旁的草叢中,屍身也隨即倒了下去。武士跪在渥美重経的遺體旁叩首作別,起身便拾起他的首級用棉布包好,快速向北側的山口衝去,不一會功夫,那具無頭屍首便被蔓延而至的大火所吞噬。
東側的山峰上,藤堂高虎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所發生的一切,小宮山晴勝肅立在他身後,眼中包含著驚訝和欽佩:“民部之才,晴勝真是不及萬一。”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PS:這章超長篇算是補昨天的吧,大家多多投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