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殿下所指何事?”福島正則問道。書網
秀保領著諸將來到地圖前,指著箒川分析道:“這條河川再往下便是與那珂川合流奔入大海,而此處正處下遊,水面寬闊,正好被上杉軍所利用,不過你們看看水堀的趨向,乃是向東南傾斜,因此福原城正處於箒川東南的盆地或者是平原中,而其東南方的要害山城又比福原城高,這便進一步表明福原城所在乃是一個臨江盆地,這種臨江盆地中的城池往往依靠水系保護自己,但他們忽略了一點,那便是一旦下遊被阻斷,河水便會往其他地勢低的地方泛濫,而這些小盆地自是首當其衝。福島侍從,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殿下說得這般清楚,正則又怎會不明白,請殿下放心,正則一定攻陷福原城!”福島正則認真地點了點頭,當即返回前線,召集兩萬軍士著手填堵箒川河道。河川一般都是下游水面寬闊但流速舒緩,上游水面較窄但水流湍急,因此填堵箒川下遊河道並不算困難,秀保後又調集兩萬人一起動手,終於在十日深夜基本完成了對河道的堵塞。
由於正處深夜,且離福原城較遠,城內上杉軍並未發現秀保的計謀,因此直到洪水衝破堤岸,漫過土壘,咆哮著衝進城內時,市川房綱才從睡夢中驚醒,連忙逃出禦殿朝城內地勢高一點的地方跑去。
然而,建在盆地中的城池,即便有高的地方又能高到哪裡去?洪水的規模甚至超出了秀保的預料,不僅瞬間淹沒了盆地,在浸滿了水堀後又開始向盆地外泛濫,好在秀保的軍勢都部署在附近的台地或丘陵上,這些四溢的洪水並未對其產生影響,唯有附近的一些農田和數個村莊遭受波及死傷了數百人。
由於事發時正處深夜。秀保對福原城內的情況並不了解,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登上要害山城所在的台地,真正地領略了一番“陸地變平湖”的宏大景象。昨日還是輪廓鮮明的福原城,此刻已經完全沒入水中,不論是水堀、土壘還是禦殿,全都不見了蹤影,盆地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座堰塞湖,箒川之水咆哮著衝入湖中,裹挾著泥沙讓整個湖面一片渾濁。湖的另一端,河水漫過一片平野後流入下遊河道,最終仍是匯入了那珂川。
“除了幾座箭櫓,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福島正則走到秀保身旁,感慨道:“這番景象讓正則想起了太閣當年水淹高松時的情景。”
“四千人就這麽沒了,上蒼的力量終究比我們這些凡人強大的多啊。”秀保不顧福島正則的感慨,自顧自地說道:“若非市川左衛門殊死抵抗,我實在不願意借助上天來對付他們。”
“此乃天意,殿下無需自責。試想一下,若不這麽做,恐怕死傷者更多,您這也是迫不得已啊。”福島正則乃是一介粗人。能說出這番話已經很難得了。
“話說今晨打掃戰場有發現活口麽?”秀保轉身問道。
福島高吉點了點頭,回答道:“到現在隻撈上來三十六人,其他人恐怕……”
“這也是你所說的天意吧。”秀保回之一笑,撫慰道:“經此一戰軍士們都累得不輕。打掃完戰場就先退回鳥山城休整幾日吧。”
“不急,再等等,照理說伏見那邊快有消息了。”秀保有些擔心伏見的情況。若是不出意外,毛利軍現在已經挺進近畿了,真正的大戰即將開始。
大阪到九州距離較到下野的稍遠,傳召的使者卻因為能走水路,而快一步將討伐秀保的消息傳遍了九州,一時間,風聲鶴唳,流言四起,不論是坐擁三州的九州第一大名島津氏,還是石高僅有五千石的日田城主宮城豐盛,全島上下都進行了最大限度的領內動員,鍛造武器的金屬敲擊聲,訓練軍勢的粗狂呼喝聲此起彼伏,雖未動兵,卻已是“黑雲壓城城欲摧”,著實讓人喘不過氣來。
由於使者最先抵達的港口是位於豐前的博多港,因此臨近該地的黑田氏最先得到消息,此時的黑田家,主力五千五百人已經隨九州軍團征伐會津,留守的軍勢少得可憐,好在有黑天如水坐鎮中津城才勉強鎮得住場面。
和黑田家的情況相同,此時除了薩摩的島津家、肥後的加藤家,九州的有力大名全都將壓箱底的軍隊派往會津,試圖以此來獲取秀保的好感,進而能在將來對明朝的勘合貿易中分得一杯羹,或者是能從九州的太閣藏入地中獲得一兩萬石的加封。
黑天如水,這個眾人眼中年邁的老主公,在黑田長政出兵後,時常無所事事地在城下町遊蕩,一是聊以慰藉,二是順便巡察城內的治安,悠然自得,樂得清閑。然而,在接到命令九州諸大名上洛勤王、攻打秀保的討伐令後,黑田如水一改往日的悠閑,立即召集領內留守的家臣召開會議。
在會上,黑天如水面色凜然,他掃視一圈席下家臣後,高聲說道:“終於,決定天下大勢的時刻到了!我黑田氏絕不能錯此良機!”
被召集的眾老臣, 不知黑天如水這番話是何用意,面面相覷,無言以對。良久,井上九郎右衛門方才問道:“老主公此話何意?本家精銳已經隨主公出陣,雖說有大阪的討伐令,可以目前領內的實力,籠城方為上策。”
聽罷此語,如水微微泛起了笑容:“右衛門,跟了我這麽多年,如今每茶湯、圍棋、連歌會、冶遊盡興,是不是腦筋已經遲鈍了,果真嗅不到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內府、會津中納言、右府,他們三家的決戰豈是一兩日就結束的,找我看至少要持續百日,只要有這百日,我黑田如水就可以席卷九州,統一中國,至少也是兵臨播磨!待東國決出了勝者,那僥幸存留下卻筋疲力盡的那位,就要面對我統合九州、中國之兵力的挑戰,那才是決定天下歸屬的決戰!”
“老主公此計謀甚妙,可是您卻忽視了安藝中納言,中國可是他的本領啊!” 井上右衛門既是欽佩,又不無擔心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黑天如水嗤之一笑,“近畿好比是一個沼澤,進去容易出來難,右府即便走得再匆忙,那裡也是會安排妥善的,宇喜多、前田,以及右府本領的軍勢,你覺得安藝中納言能脫得了身麽?況且進攻中國是老夫計劃的第二步,現在看起來本家似乎不能取勝,可是一旦統合了九州大名的軍勢,之後再登陸本州,那時的實力可就不是毛利氏可以匹敵的了。話已至此,諸位大人,可願意跟隨老夫大乾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