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寒風蕭瑟,月明星稀,八名護旗馬廻靜靜地躲在丸馬出後面,手中的鐵炮從狹間(射孔)緩緩伸出,炮口悄無聲息地指向對面百余米處的前鋒武士,一名從本丸征調來的侍從舉著火把在馬廻身後來回走動,時刻準備為他們點燃鐵炮的引信。丸馬出的對面,百八十人的大野軍也是一片寂靜,為首的武將不停往後方派遣使番,請示究竟何時發動進攻。
所謂馬出,有些類似於中國古代的甕城,只不過一般情況下,馬出都是建築在虎口前面,算是第二條防線,而虎口則是大手門正前方的一種防禦工事,目的同樣是為了延緩敵人進軍大手門的速度。
而本丸的馬出因為呈半圓形而被稱為“丸馬出”,將它設置在通往虎口的橋的入口處,能起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作用。也正是出於這一點,郡宗保才派遣八名武士駐守此處,相對的,虎口和大手門隻留下四人把守,在他看來,如果馬出被攻破,敵軍便能順勢渡過內濠直逼虎口,此時再想拒敵於門外就幾乎不可能了。
大野治長本想親自請前田利長進城,可他仍對勸降郡宗保抱有幻想,於是隻好由二弟大野治房前往前田家屋敷,而自己則暫時擔任總大將,負責攻佔本丸,逼迫澱姬交出秀賴。
作為總大將本該穩坐陣內,指揮全軍,可大野治長不以為然,徑直來到陣前,衝著不遠處的護旗馬廻呼喊道:“我是大野修理亮治長。敢請郡主馬頭(典廄是主馬頭的唐名)出來一見。”
過了約莫五分鍾,沉寂許久的丸馬出終於傳出了聲響:“典廄大人抽不開身。還請修理獨自進城一敘。”
“獨自進城?哼,當我治長是傻瓜不成。”大野治長將一名武士招至身前,耳語一番後便讓他代替自己前往本丸。
“修理足疾複發,特派我太田光佑衛門代為前來。”這名武將一邊說著一邊朝丸馬出走去,心有忐忑,但還是自我安慰道:“畢竟是使者,應該不會有事。”
事實證明,他太高估自己了。丸馬出的武士並沒有將他看做使者,而是與大野治長一夥的叛逆,對於叛賊何須留有情面?這位苗字太田的武士剛走到一半,便隱約看見對面突然冒出點點火光,正當他往壞處想時,只見數發彈丸伴隨著槍響由狹間速射而出,隨著“噗噗”幾聲金屬撞擊肉體的聲響。武士悶哼一聲,利索地倒在了血泊中。
“典廄想見的是大野修理,而您為何只派一名下級武士前來,豈不是辱沒了典廄的身份,既然閣下沒有誠意,那就不必多費口舌了。”沒等大野治長發火。馬出後的領頭武士便率先絕了和談的念頭,這番挑釁似的喊話頓時讓大野和麾下的軍士憤怒不已,那些高級武士更是爭相申請初陣,誓要將郡宗保以及這幫護旗馬廻全部斬殺。
見士氣如此高漲,大野治長也是信心滿滿。立即下令,任命中島氏種手下大將堀野幸次為前鋒。率領先頭部隊八十人直接進攻丸馬出。
雖說馬出內只有八人,可是能射擊的狹間不下百余個,為了將損失減少到最低,他命令所有人一同進攻馬出的正面,避免分散進攻而被守軍各個擊破。
由於鐵炮的裝彈時間為十五到三十秒,因此,除了一開始衝在最前面的四五名足輕受傷倒地外,其余軍士皆順利抵達馬出的土塀。由於是丸內馬出,高度也就只有兩米,加之兩側的棟門缺少兵力看守,很快,這個防禦工事就像是洪水猛衝下的大壩般瞬間崩潰,興奮到頂點的大野軍士源源不斷地爬過土塀、衝過棟門進入馬出,呐喊著咆哮著向那八名武士發起進攻。
此刻,那些護旗馬廻索性放下鐵炮,抽出太刀與迎面而來的敵人決一死戰,無奈敵我力量對比懸殊,在近乎一比十的比例下,大多數馬廻僅僅砍傷一個足輕便被剁成了肉泥,唯有兩名資歷稍老的武士試圖突破重圍退回虎口,他們嫻熟的刀法一度讓大野軍聞風喪膽,隻敢包圍不敢進攻。
見軍士們踟躕不前,堀野幸次一邊斥罵他們膽小如鼠,一邊氣衝衝地撥開人群,走到了包圍圈的最裡面。只見兩名武士刀刃向外,背靠背相互倚著,身上的具足早已被血漿染成紅色。雖說驍勇非常,可粗略一數,兩人身上仍有不下數十處的刀傷,年長一點的武士小腿瑟瑟發抖,仔細一看,被竹槍戳得皮開肉綻的傷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兄長、景三郎,你們怎麽在這裡?!”面對這兩名隨時準備慷慨赴死的武士,堀野幸次近乎發瘋地喊道。
年長武士略微一怔,抽手拭了拭眼角的血漬,朝堀野幸次望去,在確定自己的判斷後,冷冷回答道:“吾乃是郡典廄麾下護旗馬廻,怎會有你這樣的逆賊做弟弟?!”
“我是堀野景三郎幸昌,你這逆賊究竟是何人,竟敢說是我兄長,真是荒謬。”年輕武士亦是厲聲附和道。
“也罷,既然你們不認我,那就別無他法了。”堀野幸次輕輕揮手,身後頓時冒出一派鐵炮足輕,“我乃是奉大野修理之命前來靖難,你倆若是肯讓我軍過去,大可既往不咎,否則,別怪兄弟不講情面。”
“混蛋,都說了沒你這個兄弟,還廢話什麽?!”年長武士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堀野幸次的警告,“靖難,哼,還真是說得出口,你和大野治長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即便今日身死,也是盡武士之道,而你們呢,哈哈,恐怕永遠要受世人唾罵吧!”
“夠了!”堀野幸次大吼一聲“射擊”,頓時,數十發彈丸從不同角度射向這兩名武士的胸膛。硝煙中,兩人用盡最後力氣仰天大笑,一句話也沒說,轟然倒進了血泊中。
“好了,逆賊已死,眾人隨我攻入本丸!”堀野幸次舉起手中的太刀,重重地揮向橋那邊的虎口。眾人的鬥志也因為堀野的“大義滅親”再度高昂,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槍和太刀發瘋般地往虎口殺去。
得知丸馬出失守,負責防備虎口的大手門的四名武士頓時慌了手腳,倉皇進行了一輪射擊後,便只能抵在門後做最後的掙扎。
“困獸猶鬥,兄弟們給我上,拿下郡宗保首級者賞金十枚!”堀野幸次隨即命令後方武士運來攻城槌,大槌沒撞幾下,門後的門栓便抵擋不住撞擊應聲斷裂。
“破城啦,一番是我篠山宮又衛門的啦!”最先進城的武士放聲大喊,以免軍功為他人所奪,其余武士緊隨其後,海水般湧入大手門,四名護旗馬廻沒來得及撤退,便被迎面而來的大野軍一並斬殺。
四顆頭顱畢竟滿足不了這麽多人的欲望,大多數武士的最終目標則是身為總大將的郡宗保。
本以為郡宗保會因為城破四處躲藏,沒曾想,這員老將竟穩穩地坐在正對大手門的草地中央,用手帕輕輕擦拭著心愛的太刀。這般魄力,正如身旁那杆千成瓢簞,讓人心生敬畏。
“典廄的首級也是我篠山宮又衛門的啦!”沒等堀野幸次進入本丸,那名取得一番功的武士自認為眼尖手快,嘴裡喊著“八幡大菩薩保佑”,不顧一切地往郡宗保殺去。
“別玷汙了我的刀。”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兩人尚距兩米左右時,郡宗保突然從一旁拎起長槍,身子上前一傾,手臂用力一揮,直挺挺地飛了出去,“噗茲”一聲,長槍由篠山的左胸穿過,戳穿了身後的另一名武士,直到扎入第三名武士的大腿方才停住。
篠山難以置信地望了望郡宗保,之後又低下頭瞅了瞅自己胸口上的大洞,手中太刀隨即落地,兩隻眼也隨之一翻,嗚呼哀哉歸了西天。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