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沒想到回京後的第一次見面竟會是這個樣子。{隨}щ臣……臣實在是不知您為何要這麽做。”率先打破這寧靜的是秀保,縱使他對澱姬有百般的失望,出於君臣之禮,還是盡量克制了心中的衝動。
“右府……妾身並不是有意為難您,是市正說……”澱姬前傾著身子,似乎是想盡可能地靠近秀保,但與秀保真正對視時,卻又不知如何解釋剛才的行為,只能輕咬嘴唇,試圖用眼神向秀保表明心跡。
“市正是秀賴少主的老師,臣並無不滿。但最近,一些關於臣的流言蜚語也多依仗這位大人傳遍了大阪,如果再不采取點措施,恐怕真要把臣當成好欺負的了!”秀保生氣起來怒目圓瞪,眉宇間積聚的皺紋如同怒火般灼燒著澱姬的心,她是第一次看到秀保發這麽大的火,心中既是驚恐又是後悔。
“右府息怒,市正雖說有些事、有些話過分了,但他畢竟是太閣生前欽定的太傅,還請您多多包涵。況且,此番他提的意見不是都被您駁回了,您的目的已然達到了,還有什麽必要對他下手呢?”
“聽夫人的意思,這個方案是臣一人所為,為的也是臣一人之利?”秀保沒想到這種話會從澱姬口中說出,雖說他和澱姬並無可能,但在出陣關東之前,他還是很感謝澱姬對自己的支持的。這才過了三個月,澱姬就聽信他人讒言,如此警惕自己,這讓秀保很難接受。
“請您好好看看這個方案,上面加封、減封乃至改易的大名哪個不是應該的?哪個獎懲是臣憑借一己之好惡決定的?”
澱姬低頭看了看方案,輕聲嘀咕道:“此前市正擔心,您此番會拿秀賴的藏入地大肆封賞近江派和親近你的大名,從這方案中,倒是可以看出他的擔憂不無道理……”
“夫人此前可有關心臣從東北傳來的戰報?”秀保問道。
澱姬搖了搖頭:“戰報什麽的,都是加賀大納言和治部他們的事,妾身並未看過,不過您率部凱旋的捷報,妾身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夫人想必也不知道自東征以來,各地發生過多少次戰鬥,那些為豐臣氏奮戰在前的大名又付出了怎樣的犧牲?”
“這……”澱姬一時語噎。
“那臣告訴夫人,自開戰以來,東到陸奧,西到九州,戰火遍布天下六十六國,大小戰役兩百七十余次,沒有哪個大名是置身事外的,有的家臣盡數戰死,有的妻兒家眷被全部屠殺,有的連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了。夫人覺得這些大名圖的是什麽呢?”秀保問道。
“自然是報答太閣之恩。”澱姬自以為是地回答道。
“太閣之恩?”秀保忍俊不禁道:“究竟是誰給了夫人這般錯覺?您要說宇喜多、結城之流報答太閣之恩,臣倒也勉強同意;那陸奧的伊達政宗,薩摩的島津義弘也在戰中拚盡全力,這又是為何呢,難道是報太閣不殺之恩?”
澱姬一聽,也是覺得羞赧難當,反問道:“那您認為他們為何這般賣命?”
“無非就是利益驅使罷了。”秀保一針見血地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臣不排除在這亂世仍有堅持忠義之輩,但大多數卻是見利忘義之徒,您指望這些家夥念及太閣在世時的恩典而為少主賣命,實在是太天真了。
此番耗費三個月才擊敗德川、上杉等豪強,重新樹立了豐臣氏的威信,說句難聽的話,您和少主安居大阪,坐享其成,吾等在外舍生忘死,奮勇殺敵,臣是豐臣一族自是不覺有何不妥,可其他大名呢?特別是那些外樣大名,他們是否會覺得順理成章呢?
‘太閣是太閣,少主是少主,少主安有太閣之能,可享太閣之澤?’這話不是臣說的,而是不少大名私下交談時被臣聽到的,這話什麽意思,夫人應該能理解吧?”
秀保說完這句話,澱姬不禁心中一涼:“他們怎麽能這麽說?!這天下都是太閣打下的,他們必須世世代代為豐臣氏效力!”
“夫人,恕臣直言,如果此役戰敗,這話您還說得出口麽?那些跟隨德川氏起事的家夥,也沒少受太閣的恩遇,對於他們,你的這番話有絲毫意義嗎?所以,當今天下,在沒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唯有利益可以將他們和我們豐臣氏拴在一起。”
“可是,你加封的大多是尾張派和你的家臣。”澱姬還是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不加封給他們,難道加封給外樣麽?”秀保隨即反問道:“況且他們在各地戰場上的出色表現也獲得了其他大名的認可,加封也是實至名歸的。反倒是對於近江派,臣倒想問一問,他們在這一系列平叛過程中發揮過什麽大作用麽?是前田僧正,還是他片桐助作,有到戰場上進行過近身廝殺呢?若是給他們加封,那些外樣的大名能認可麽?
夫人,此番戰鬥,臣可是耗盡了家中積蓄,竭盡全力先後動員了十萬軍勢,就連駐任那的軍勢也都調動了,沒想到,卻被小人在身後如此構陷……也罷,若是夫人真覺得不妥或是為難,臣可以就此將軍勢解散,這後見之職,誰想要就給誰吧。”
“萬萬不可啊殿下!”澱姬趕忙勸阻道:“如今各地大名齊聚大阪,您若是這樣做,那由誰來鎮住他們呢?”澱姬很擔心,如果秀保此刻下令解散軍勢,那些外樣大名會不會趁機作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畢竟,如今這天下除了秀保沒人能統帥他們了。
“夫人,您錯了。”秀保擺了擺手,糾正道:“太閣殯天后,已經沒有誰能鎮住天下大名了。臣不能,少主也不能,就像臣剛才說的,如今能讓他們乖乖聽話的辦法,只有給他們足夠的利益。”
“讓利、讓利,我豐臣氏難道要一直這般忍讓,長此以往,太閣留給我們母子的還能剩下什麽?”澱姬心有不甘,“難道真的沒有辦法麽,殿下身為秀賴後見,秀長公嫡子,務必要想想法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