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智瑤睡不住了,他起身命人將探馬叫了進來。
“主公,您找我?”
“小姐是哪天去世的?”見到仆人後智瑤急切的問道。
“半個月前的一天晚上,小姐的侍女跑進府裡給夫人說綠袖小姐病的不行了,要人過去看看;夫人一聽就急了,帶上我和幾個家人前往小姐的院子去看她,等我們到的時候,小姐已經奄奄一息。夫人當下就命小的去請郎中給小姐治病,但小姐說她的病情已經病入膏肓,沒必要了。”
聽著仆人的話,智瑤想起了年初他臨走的時候,綠袖那令人憐惜的樣子。“哎--”智瑤長歎一聲,當時就應該多陪陪綠袖,至少今天自己也不會如此內疚。
“小姐有沒有什麽遺言?”
“小姐說她這輩子不能再陪老爺了,她說夫人是天下最好的女人,讓你善待夫人;她還說晉陽是老爺一生的劫,能放手時最好放手。”
“晉陽是我一生的劫,她真是這樣說的?”智瑤喃喃自語。
“是這樣說的。”
“小姐葬在那裡?”
“小姐臨死前說她是衛國人,想葬在距離衛國近點的地方,夫人就命人將小姐葬在了城南的小山上。”
“哦---”對於夫人趙娣的做法,智瑤心中稍稍感到滿意,“好了,你下去吧。”
仆人走後,智瑤再也睡不著了,他起身,拿了一壺酒,頂著漫天的風雪走出大帳。
晉陽的冬天異常的寒冷,雖然智瑤穿著厚厚的棉衣,依然冷的刺骨,但傷痛欲絕的他滿腦子都是綠袖的身影,大雪、寒冷、戰事、煩悶此時都已經與他沒有關系了。
走出大帳,他超著這南邊的一路而去,至於為什麽要向著南邊去,冥冥之中他覺著那裡會距離綠袖近一些吧。走到營帳門口,守夜的士兵一看是主帥出來了,疑惑的問了聲,“主帥,這大半夜的,您要去哪啊?”
“滾--”
守夜的士兵趕緊退了回去,等到智瑤走遠之後,便跑過去向值夜的將軍匯報了此事。
“這麽說主帥一個人出門了?這大半夜的他一個人跑出去幹什麽?”值夜將軍也是一臉的疑惑,“不行,這事我要向豫讓將軍匯報。”
值夜將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也覺著這事情應該沒那麽簡單,於是又馬不停蹄跑到上軍司馬豫讓的營帳匯報。
豫讓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馬上起床,沿著智瑤的方向,向南邊找了過去。
悲傷過度的智瑤當然走的不快,在一座不大的小山包上,豫讓找到了智瑤。他正一個人正坐在山包頂上喝酒,邊喝邊自言自語,“愛姬啊!你這一走,我可怎麽活啊?怎麽活啊?”
風雪很大,雖然智瑤的聲音不小,但在凜冽的北風下,很快就飄的無影無蹤。
豫讓走上前,陪著智瑤坐在風雪之中,“主公,我知道你心裡苦,綠袖小姐出身名門,不計名分的嫁給你,婚後又溫婉善良,這一走確實令人惋惜。”
智瑤望了一眼身邊的豫讓,“豫讓,你說的對,這樣的女子,放眼天下在哪還能找到啊?你不知道,她真的是善解人意,真的是對我太好了,臨死前還在關心著我。哎--,當初真應該聽她的,說不定今天我就不這麽難受了,要是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一定要伴著她,相守到老。”智瑤雖然語無倫次,但豫讓能夠聽的出他對綠袖的一片深情。
說著,智瑤拿起酒壺猛灌了幾口,嗆得連續咳嗽了幾聲。
“主公,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豫讓勸道。
風更大了,
雪更猛了,風雪中這兩個男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說著心裡話。誰說只有少年才會懂得愛情的滋味,誰說只有少年才會真真正正的愛一場;綠袖走了,智瑤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孤獨的滋味,也才感受到了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時,竟然會是那樣的痛徹心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誰也不會知道,這兩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竟然會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喝酒哭訴。
“愛姬走了,我突然覺著這一切都沒有多少意思了,現在打仗還有什麽意思?能挽回她的性命嗎?”
豫讓沒有回答,此時的他響起了自己少年時,在中行府,張統領曾經跟他說過的話,若不是各為其主,他願意與自己一起仗劍天下,除暴安良,現在想來,那可真是人間最好的生活了,但是年少時,自己怎麽就想不通呢?
“哎---,事已至此,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就連綠袖都已經看出晉陽將是我一生的劫,你說說我該如何是好?”
豫讓不是文臣,他是武將,武將的天職就是聽從主公的命令,其他的他想不了那麽遠。
智瑤當然知道豫讓對於戰與和的大事說不出個渠道來,現在他只要需要一個聽眾罷了。
“來--,我們繼續喝。”
一壺酒很快就喝完了,智瑤站起身仰天大笑,隨後一頭栽下小山包,山坡緩緩的,智瑤便往下滾邊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
豫讓見狀,也跟著滾了下去,“哈哈哈哈哈。”
滾下小山坡之後,智瑤又爬上去,再次滾下,豫讓也跟著他再次一起滾下。
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或者是連日來他們已經苦到了盡頭,想找個機會發泄;總之,兩個五十多歲的人,在這個雪夜裡,放下自己的身段,放下人生所有的愁苦,竟然像個孩子一般在雪地裡滾蛋蛋起來。
終於兩個人折騰累了,就在山包的後面躺下了。
累了,真的是累了。
智瑤、豫讓二人竟然在這裡睡著了。
第二天,當將士們走進智瑤的大帳,準備商議軍國大事的時候,竟然發現主帥和司馬都不見了。
這一問才得知,昨天一夜二人就沒有回來,於是郗疵、智顏、智國等人訓斥完值夜的將軍,便沿路向南邊找去。
不一會兒就把二人找到了,此時的智瑤、豫讓二人半截身子埋在大雪裡,隻留下個頭伸出大雪之外。
眾人一起上手,好久才把兩個人從雪中刨了出來。
送回大營之後,既是灌漿湯,又是掐人中,好久才把兩個人救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