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遠遠低估了,命運的殘酷。 手掌,從皮膚到骨骼,連心的疼痛,像連綿不斷的霹靂閃電,一次次,從指間到心髒貫穿而來,卻也能依稀感覺得到,傷口,正在緩慢愈合的奇異感覺。
可是,剛才的刹那危險,更加讓我心驚。那種被死神盯住,並時刻追趕的感覺,連作為旁觀者的我,都心驚膽戰了,更何況,那個眼神倔強,卻弱不禁風的姑娘呢?
檢視著自己所剩無幾,並未有所明顯恢復的神力,心情,越來越沉重。一個月,對於平常人短暫的一個月。
可是,對於被死神分分秒秒追趕的她來說,太漫長了,我真的,能不出半分差錯的保護她,度過這段時間嗎?何況,這並不是唯一,讓我頭大的事情。
我想起,剛剛,在他們出門之前,我隱身著,靜靜看著,他們在屋裡擁抱的一幕。
我仿佛,能聽見心裡,那一聲長久的歎息。
真相,我即將要告訴她的真相,是殘酷的。我遠遠,低估了一見鍾情的深度。這意味著,我又要帶給她一場災難,一場心靈上的災難。今晚,告訴她了之後,這一個月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無休止的煎熬,即將離別的痛苦,會反反覆複,踩踏她的心髒。
命運的驚險,和離別的痛苦,每一樣,都會讓她崩潰,她卻無從選擇,每一樣,都必須去承受。
於是,有一個想法,漸漸在我腦海中浮現。
或許,我不應該告訴她,她隻能在這裡一個月,讓她好好享受這一個月,然後,送她回去,接著,抹掉一切記憶,這樣,就沒有任何痛苦了,不是嗎?
看來,我必須,撒我這輩子,第一個謊了。
隻待她入夢。
……
夜涼,如水。
我站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睡夢中,還微蹙著的、秀麗的眉毛,便情不自禁的,撫上她的眉間。
她哼了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模糊中,含著朦朧的水汽。
突然,不想進入她的夢裡了。
我決定帶她去一個地方。
“我,這是做夢了麽?”她半眯著雙眼,幽幽的對我說。
我立刻掩住了她的嘴唇,怕她驚醒身邊的沐賓白,然後,一把攬住她,大步走出了別墅,接著,微微開了神力,飛速奔跑起來。
她軟軟地靠在我懷裡,微風,帶著她絲緞般的長發,拂過她精致的臉頰,她靜靜地,揚臉望著我,心安又迷離的眼神,仿佛,她依然還沉醉在夢裡,反而,越發美得驚心動魄!我感覺,自己的心髒,明顯漏跳了一拍。
也許,對一個人心動,只需要一秒鍾,隻要在是對的時間、對的氣氛。何況,這樣美好的女孩子,任何男人,都會心動的吧,連我這顆,沉寂了三百年、古井無波的心髒,都泛起了漣漪。
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蒙住了她的眼睛。她停下腳步,略微緊張的問我,
“究竟要帶我去哪裡?”
“你今天太緊張了,我想讓你放松放松心情,來補償你一下。”
聽了我的回答,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乖乖的,繼續跟我走起來。
到了。
我後退幾步,聽到自己對她說,
“魚伊朵,歡迎來到,月光森林。”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色,驚得微張了嘴。
說是森林,其實,它隻有一顆無比巨大的樹,巨大的樹冠,垂下無數枝條,
枝條,又伸進泥土中,像一片錯落,又整齊的森林。所有樹乾和樹枝,都是和月光一樣的瑩白色,說不上是光暈,還是瑩白色的液體,在表面流轉著,竟比那天上的月亮更加明亮絕美!枝椏上,密密麻麻的,開滿了同樣瑩白色的花,仔細看,竟全部是紙鳶的形狀,因為那顏色,而顯得更加水晶般晶瑩剔透,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的旋轉著,還發出了叮叮當當悅耳的聲音,像一曲天外來的妙音。這眼前的一切,都美輪美奐,宛若仙境! 魚伊朵情不自禁地,走近這顆不似人間的樹,小心翼翼地,觸摸著光滑的枝乾。瑩白的光,映得她膚白勝雪,她閉上眼睛,傾聽著那妙音,脫下了鞋子,接著,開始翩翩起舞,輕盈絕美,像一隻月光下的精靈。旋轉,回眸,輕躍,舒展,她的臉上泛起的笑意,明亮地,晃了我的眼,我的眼神,沒辦法有一分一毫的離開。
微風拂過枝椏,那滿樹的鳶花緩緩飄落,她回眸,輕輕觸碰一朵飄落的花,一瞬間,那花兒融化,變成了一滴液體,自她指尖滴落。她神情一怔,如水的眼眸望向了我。飄落的晶瑩鳶花將她環繞,她,像是被千萬精靈環繞的神女!
此女應是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我心裡不禁想起這句詩歌,看著看著,竟有些癡了。
半晌,我和她並肩,坐在樹乾下。
“喜歡嗎?”我側頭問她,她笑,並且點了點頭。
“這是我三百多年來,用我自己的神力,灌溉培植出來的一棵樹,你可能不會了解,三百年能有多寂寞。閑來無聊,我便造了一些神跡,自己給自己解悶。可好,今天,總算也能讓你稍微開心一些了,我這樹,也算是有些用處了。”我略微自嘲的笑了笑,而她,也隻是抬頭望著那滿樹的鳶花出神,越發的沉默。
該說的話,總該說了吧,可是,我並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卻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回去了,我,能繼續和他在一起嗎?就算,他老了二十歲,我也是願意的。”
我沉默了片刻,不知如何跟她說。
“回復正常後,我必須,消除你們這些記憶,就算,你們記得,沐賓白,是要白白等上二十年的。”
她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那,我,我能一直留在這裡嗎?”
我的心情微微一沉。她果然,是離不開沐賓白了。
“就算,你時時,都有發生意外的危險,你也不願意忘記,也不願意離開他嗎?”
她的眼睛裡,瞬間湧上掙扎、恐懼與痛苦,卻始終,透著堅定的神色。這種表情,看得我心裡莫名的抽痛著,我不願,再看著這般痛苦的神色,心下,也不再猶豫了。
“你留在1994年吧,每天開開心心的過,我一定會,護你周全。”我定定的看著她,眼神不敢有一絲晃動,生怕,她看出我的心虛。
就這樣吧,無憂無慮度過這一個月,只需要驚恐一瞬間,之後,你就能徹徹底底忘記了,再沒有痛苦。
我知道,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她眼神裡,還有著最後一絲猶豫,突然――
她拉起我今天兩次受傷的手掌!
但是, 她看到了一隻完全愈合如初,沒有一絲傷疤的手。
終於,她眼裡的最後一絲猶疑,如熄滅的火焰,瞬間湮滅了,眉心,也真真正正的,舒展了開來。
我心裡,暗自松了一口氣。
“你有名字麽?”她突然笑著問我。
“印澤雅。”我回答她。
她再一次,露出了明晃晃的笑容,笑眼彎彎,唇邊的梨渦,好像也盛了滿滿的愉悅,“謝謝你,帶我來到這麽美的地方,謝謝你,總是在我危險的時候保護我,”她說著,走近我,一下子,我覺得背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柔軟的觸感,讓我一瞬間措手不及。
呼吸間,我聽見了背上的姑娘,銀鈴般的狡黠笑聲,“也謝謝你,做我來回免費的司機,抱著太奇怪了,還是背我回去吧,好了,出發吧。”
聽著她輕松的聲音,我心裡,也漸漸愉悅了起來,捉弄之心油然而生,於是,笑著衝著我後背上的人說,“好啊,那讓你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觀光車,對了,你好像不知道吧,我,其實是有翅膀的。”
魚伊朵明顯一愣,我當然,也不會給她回過神的機會,瞬間,張開了巨大的、瑩白色的雙翼,輕輕一振,就飛向了高空。
聽得耳後一聲驚呼,然後,感到她緊緊地,抱住了我的脖子。
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這翱翔的感覺,仿佛能讓人,暫時有掙脫壓抑命運的快感。
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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