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沒有人,你站起來給我看看。證明你的腿沒事。”
“幹嘛呀?人家現在不想站起來嘛!你怎麽這麽煩哪?那你出去叫水靈。讓她進來推我。”
“我出去,不會叫任何人。”
“你……存心氣我是不。你讓開!我自己出去!”
我攔在露雪面前,“姐姐,你就不能不這麽裝麽?”
她鎖緊了眉頭,幾秒鍾沒有動靜。然後突然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厚書砸到我的懷裡。
精裝書的硬殼正砸在我的傷處。胸前一陣劇痛。我用手捂著痛處,咬牙看著露雪。
這一次她一反常態,沒有任何關心的表示。她面無表情地靠近我的身邊,“怎麽,生氣了?”
“姐姐,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她反而露出一絲笑意,“那你要怎麽樣才能消氣?要不你打我兩下。”
我真的生氣了,“不要以為我不敢打你。”
她挑釁地看著我,“那你打呀!”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
“你還真要打啊!別打我的臉,待會兒我還要出去見人呢。也別弄皺我的衣服……誒,你幹什麽?”
我把手伸進她的裙底。她急忙擱裙子外面用手阻擋,“不許碰我的腿。”
我摸到她絲襪的盡頭,在她左面大腿內側狠命一掐。“呃!”她輕輕叫了一聲,隨後疼得張大了嘴。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看到她猛然抬起攥緊的拳頭,我急忙用手護住胸前的傷處。但她的拳頭並沒有打來,而是慢慢垂下,“你的氣消了嗎?我才知道你有這麽恨我,你怎麽掐得這麽狠?”她一下子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委屈地嗚咽起來。
哭聲驚動了屋外的人。欣藍和水靈都跑了進來。“你到底對歐陽姐說了什麽?”欣藍厲聲責問我。水靈則趕緊拿手絹給露雪擦淚。
“不關他的事。我們趕緊走吧!”水靈推著露雪走在前面,欣藍跟在後面。我拉住欣藍的衣袖,“欣藍姐,露雪的腿是怎麽回事?”
“那天和你對陣的時候,她的假腿出了動力故障。但她當時的心思放在對你進行救治上面。直到動力完全喪失。本來廠家要把整條假肢卸下返廠維修。但因為要參加今天的表彰會,隻把動力裝置拆卸下來。她沒有跟你說麽?”
“那她的腿完全不能動了麽?”
“原則上來說,失去動力之後,仍舊可以當作一般的假肢來用。但是因為假肢當時是非正常關閉,還有殘存的信號留在她的殘肢上,再次引起了她的幻肢痛。”
原來是這樣。
我走進禮堂。看見露雪被水靈從輪椅上扶起,慢慢坐到前排的椅子上。我想隨便找個座位,但被欣藍止住。“座位已經安排好了,你在露雪旁邊。”
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努力使自己的坐姿與周圍的一大群軍人相協調。這時我看到面前一位頗有風韻的女軍人走過。她三十出頭的樣子,戴著文職肩章。她和露雪對望了一眼。但從這一瞬間的交流中,我感到對方冷冷的敵意。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韓少校的遺孀,一位軍醫。她的位置安排在露雪的左面,兩人之間隔著過道。
表彰大會的規模比我想象的要小很多,但級別不低。主席台上面坐著一位中將、三位少將(包括吳司令)。主持會議的則是一名上校。因為預先得到陳煒的告誡,我並沒有認真去聽他們的講話。隻記得上校慷慨激昂地說出“烈士的鮮血不會白流”,
“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這一類表態發言。其實從頭至尾,除了我反覆聽到的“1013”這個行動代號以及證實了“汙水”組織確實存在之外,我並沒有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而對於我一直心存疑問的“汙水”組織為什麽要發動襲擊,卻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韓少校的遺孀是在我們之前上台領取獎章的。下台時她已經滿臉淚花。經過我們面前的時候,她沒有看露雪。露雪則低著頭。兩人沒有任何交流。
當念到歐陽露雪名字的時候,我伸出手想去攙扶她。但她壓下我的手,表示不用。她按著扶手站起,然後邁著標準的步伐向台上走去,雖然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姿勢,但是失去動力的假肢還是拖慢了她走路的節奏。
她走到中將面前,“哢”地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中將起身,親自將獎章戴在她的胸前。
在走下台階的時候,露雪的身體晃了一下。我感到心裡一陣緊張,但所幸無礙。
我是在水靈之後上台的。基本上是學著別人的樣子機械地走完流程。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吳司令看著我的和藹的目光。
表彰會結束之後,露雪再次坐上輪椅,由水靈推出會議室。走出安檢門,兩名衣服上印有“安能公司”字樣的人已經等在那裡。“不好意思,歐陽主任。耽誤您的工作了。”
露雪的口氣十分不滿,“你們怎麽現在才來?剛才弄得我差點下不來台。”
“對不起,歐陽主任。我們馬上給您的假肢安裝動力。我們去醫務室吧!”
快到醫務室的時候,我問安能公司的工作人員:“安裝動力的時候,會痛嗎?”
“正常情況下不會。但上次是異常關機,殘留在肢體內的大量電信號還在和神經產生作用。所以這次上電難免會比較痛。”
這時露雪說道:“別讓他跟著,他實在太煩了。”
我一下停下了。眼看露雪的輪椅進了醫務室。水靈將輪椅交給欣藍,隨後向我跑來,“懷雨,你到休息室等一會兒吧!”
我決定離開。“水靈姐,我準備回學校去了。”
“那你得跟歐陽姐說一聲啊!”
“你替我跟她說吧!”
她拿出手機,“欣藍姐,你跟歐陽姐說一下,懷雨說他要走……他說要回學校。”
我聽到電話裡邊傳出了露雪的聲音:“他要走,就讓他走!”
水靈放下手機,“那我送你吧!”
她陪我到招待所取了行李,又送我到車站。分手的時候,她問我:“懷雨,你什麽時候再來看歐陽姐?”
“如果姐姐想見我的話。”
“姐姐怎麽會不想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