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準備退房之際,一名上尉來找我,“莫懷雨麽?魏政委請你去。”
魏政委是誰?
我跟隨那名軍人進入了我一直無法靠近的大樓。來到位於三樓的一間小會議室。
會議桌旁坐了三個人。中間那個佩戴中校軍銜的一定就是魏政委了吧!他旁邊的那個比較年輕,佩戴著一種特別的肩章。是不是糾察啊?另一側是露雪。她低垂著頭,即不看我,也不看另外兩人。
魏中校示意我坐在他的對面,隨後轉向露雪,好像在繼續被我打斷的談話。“歐陽露雪同志,你作為一個部門的領導,本該以身作則,起到大家的表率作用。但你竟然於眾目睽睽之下,在軍營大門口毆打人民群眾。錯誤的性質是十分嚴重的。”
啥?我是被毆打的人民群眾?
我趕忙說:“不是,政委,這是一個誤會。”
“我知道,”中校說道,“你們之間可能有誤會。但是無論什麽原因,當眾毆打他人都是紀律所不容許的。作為軍內最年輕的少校,戰鬥英雄,你的一舉一動都受人注目,怎麽那麽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呢?”
露雪仍然低著頭,一言不發。
“政委,”我說,“其實是我有錯在先,惹露雪生氣了。我一直在追求露雪,在軍營門口吵架確實不合適。但也不至於要處分吧!”
他看著我,“你們確定戀愛關系了麽?如果那樣,那就更應該注意了。還沒有結婚就開始動手,那將來還不發展成家庭暴力了?”
我發覺政委的話越來越離譜,乾脆也不吱聲了。
“怎麽樣?”中校說道,“歐陽露雪同志,表個態吧!”
露雪小聲說:“我錯了!”
“關鍵是,你得向被打的當事人道歉,請求原諒。”
露雪依然低著頭,沒有看我,只是低低的嗓音說:“懷雨,對不起!我不該打你,請原諒!”說後面三個字的時候已經發出了顫音,隨後淚如雨下,止不住地嗚咽起來,連胸前的軍裝、領帶都被淚水沾濕。
我急忙翻兜,掏出一包紙巾,但很快便被她用光了。
“好啦!歐陽露雪同志,別哭了。哭不能解決問題。”政委說道,“莫懷雨同志,可以原諒她嗎?”
“當然原諒。”
這時魏中校轉向身邊的年輕軍官,“王組長,你看歐陽露雪同志的道歉也算誠懇,也取得了當事人的諒解。就不要再往上報了吧!畢竟歐陽少校在軍區剛剛受到表彰,這件事通報出去對軍裡的形象還是有損害的。”
王組長笑了笑,“哪有魏政委說的那麽嚴重。既然你們內部已經妥善處理,我們也沒有必要將它擴大。本來我這次來是想借機會一睹英雄風采的,沒想到看到了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還是不虛此行啊。”
“那就好!”政委也笑了,“行了,歐陽少校,別哭了。”
魏中校讓露雪送我回招待所。我們一路無話。快到招待所的時候,她停下來。我看著她始終濕潤的眼睛,終於體會到了所謂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的含義。
“你真的非要一輩子和我拴在一起麽?”
我拉住她的手,“姐姐,我……”
“今天走麽?”她問。
“今天我不想走。明天你休息麽?要不我陪你出去轉轉。”
“明天不行。”她說,“明天我要去祭掃烈士陵園。我要去看看韓少校。”
“那我也去。”
她想了想,
“好吧!明天早上七點,你到大樓門口等我。” 早上,我準時來到大樓門前。好幾個我熟識的男女軍官等在一輛大巴車旁邊,裡面卻沒有露雪。
我看到水靈。她躲開我的目光,拒絕和我交流。
琳琳從大樓裡面匆匆走出,“莫先生,你跟我來。”
走進大樓,我問琳琳,“歐陽怎麽沒在下面?”
“魏政委不讓她去。”
“為什麽?”
琳琳沒有回答。剛剛走到露雪的辦公室門口,我就聽見裡面魏中校的聲音:“你離開自己的崗位,去救韓少校。結果不僅沒救得了韓少校,還讓自己受了傷。”
“可是他們都說韓主任是因為我犧牲的。我承受不了。”
“現在問題不在這兒。”
“那是什麽?我與他之間清清白白,我為什麽不能去看他?”
中校看到我,無奈地對露雪說了句,“好吧!你去吧,去吧!”
大巴車上,露雪旁邊的位置留給了我。魏中校則坐在過道的另一邊。整個路途中,露雪一直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烈士陵園。我們來到韓少校的墓前。從墓碑上我再次看到了那張熱情洋溢的臉。在獻花、行禮、默哀之後,露雪又在墓碑前單獨待了一會兒。我們誰也不知道她對他說了什麽。
這時又有四個人走來。前面是韓少校的遺孀領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那一定是韓少校的兒子吧。
母子兩人與大家打過招呼之後,來到墓前。露雪讓開了,退到一邊。我發覺那孩子眼中對露雪的敵意比他的母親更甚。就在他們完成拜祭,轉身經過露雪身邊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孩子猛地推了露雪一把。露雪猝不及防一下坐倒在地上。孩子隨後便朝露雪的腿上踢去。嘴裡一邊罵著:“不要臉的臭女人、破女人!”
陪同他們母子過來的軍官和水靈、琳琳急忙去拉孩子,但沒人拉得住他。畢竟誰也不能把孩子怎麽樣。這時恐怕只有他的母親才能製止他,而她卻在袖手旁觀。
轉眼間,露雪身上已經叫孩子踢了好幾腳。我沒有去拉孩子,而是盡量護著露雪,讓孩子的拳腳落在我身上。
男孩最終被他的母親拉開了,嘴裡還在不停地罵。露雪靠在我身上,嶄新的軍服上多了好幾個腳印。她低垂眼眉,面色憔悴,我第一次感到她的脆弱和孤單。
我攙扶露雪站起。對方軍官過來表達歉意。露雪推開我,獨自向大門走去。我們大家默默跟在後面,雙方沒再進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