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侍衛早早的就給太子取來馬扎,趙庭柱扶著太子坐下後就開始給太子順氣,一下接著一下地,趙庭柱沿著任脈自下而上給太子推按,太子氣結成這樣子,推得輕了肯定沒用,推得重了太子身子又受不了,趙庭柱只能單腿跪在一旁,使出渾身解數控制力道,推按到太子身上的每一下力道都不輕不重,可趙庭柱卻為此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就在這乾體力活的當口趙庭柱還要應付楊脂等人的聞訊,所以推了沒幾下後趙庭柱的汗水便將衣服浸透,他的體力也再難支撐。
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趙庭柱耗盡心力終於換來了太子的清醒,先是一聲乾癟的呻吟,然
後太子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痰,後面劉瞻見狀道:
“鬱氣積胸,痰迷心竅,這下可算咳出來了,咳出來就好,咳出來就好!”
太子則拉著趙庭柱的手垂淚不已,他幾乎是哭出來道:
“趙大人,差點我就走不出去了!”
蘭子義看太子哭哭啼啼,生怕他露怯嚇到百姓再惹起事端,趕忙回頭諫言:
“殿下!天下百姓哪個不是皇上的子民?不是您的子民?子民有時悖逆雖然不忠不孝,可這也未嘗不是無人教化的惡果,太子今後多多體察民情,勸民向善自然能得民心,為何太子卻要猜忌百姓,說什麽自己走不出去這種混話?百姓們豈是有謀害太子之心的?”
蘭子義說話聲情並茂,表情肅穆幾近嚴苛,太子在這番訓斥之下哪還敢哭,當即就擦著眼窩應道:
“衛侯所言極是,就按衛侯說得辦。”
可太子話還沒說完,街道那一頭便傳來了百姓呼號,那聲淒厲的哭訴彷彿尖刺一般扎入太子心窩,把他刺的從馬扎上跳了起來。一旁趙庭柱怕太子再被嚇出事來,硬是把太子摁回馬扎上去,而楊脂則跨前一步攔在太子面前呵斥那邊道:
“爾等何人?竟然敢阻攔聖駕!”
只是楊脂話隨說完,胃裡卻是翻江倒海,因為在他面前的街道上全是衣衫襤褸的流民,這些流民拖家帶口的跪在街那頭,黑壓壓的望不到邊,只能看到他們黑瘦的面龐和乾癟的胸膛,無分男女他們胸前那一根根的肋骨都被蘭子義看的清清楚楚。
蘭子義和流民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論可憐天下再無人比他們更可憐,可論危險天下也再無人比他們更危險,他們已經再閻羅殿門前晃了,稍有一口氣上不來他們就可能一頭栽倒死在路旁,死都快死了,他們還有什麽不敢乾的。
之前跪下給太子磕頭的百姓這時見到流民堵路,紛紛起身離開。百姓們都意識到了危險,蘭子義不可能不知,他當即便向旁邊侍衛下令道:
“快去,快去把流民攔住!”
可領命下去阻攔的卻只有那八個台城衛。蘭子義驚訝的看向旁邊的東宮侍衛,看著這群立在原地紋絲不動的家夥,蘭子義突然打了一個激靈,這些不受控制的家夥可得要添出何等變數來?
八個台城衛按刀徑前,如中流砥柱一般立在流民和太子中間,擋住了流民的哭喊與請願。為首那衛軍厲聲呵斥面前流民道:
“爾等有怨去尋有司便可,怎敢阻攔太子?還不快退下?!”
這誰知流民隊伍裡互有一人揚聲道:
“老夫便是有司,老夫以為此等冤情應當上大天聽,百姓們有資格給太子告禦狀!“
再看來人竟然是之前不知去往何處的李澄海,此時他已經身處流民之中,帶頭把流民門往太子這邊引。待走到台城衛旁邊時李澄海厲聲呵斥面前擋路的衛軍道:
“還不快讓開!“
那八個台城衛是來護衛太子的,
並不是來阻攔大臣的,眼見當朝軍機大臣朝自己吼,這些個軍士也便沒了主意,紛紛回頭向蘭子義處一探究竟,可蘭子義只是咬牙作色,並沒有吩咐什麽。沒有蘭子義撐腰這些台城衛自然不敢再硬頂下去,這些能擋洪水的中流砥柱居然被一個老頭拔掉,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歎息。李澄海衝開了台城衛的封鎖,帶著滾滾流民來到太子面前,那幾個台城衛也灰溜溜地退了回來。太子好不容易從驚嚇中恢復過來,此時又見人潮洶湧,差點就從馬扎上仰面栽倒,被趙庭柱與蘭子義扶穩後太子又舉起手臂擋在面前,口中連聲說著不要。
還要楊脂在前擋住了太子,要不然讓流民看見太子模樣指不定會有什麽結果,而楊脂也相當有擔當,面對千萬人湧來他雖緊張卻不膽怯,只聽他質問李澄海道:
“李大人!你是想幹什麽?“
李澄海卻未管楊脂,彷彿禦史大夫的話只是耳旁風,他繞開楊脂站到太子前方,他的眼睛因為瞪得太久又用了太大力已經布滿血絲,他的臉因為過於激動而詭異的泛起一陣熾烈的紅,但他老邁的身軀明顯已經不能承受這種激烈的感情,他褶皺的面龐這時徹底揉成了一團廢紙,一幅其上的白鬢蒼髯則被肌肉牽引的徹底綻裂開, 顯示著李澄海本人內心的壯懷激烈。
太子剛剛被趙庭柱與蘭子義勸阻,他看著眼前毛髮倒豎的李澄海,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咽了好幾口吐沫之後也只能張大嘴,旁邊劉瞻等不及了,他替太子開口問道:
“李大人,您有何事要奏?”
李澄海仰著下巴乾脆地答道:
“天下大事!”
楊脂聞言冷哼一聲道:
“李大人身為軍機大臣,若真有天下大事在軍機處裡奏明就可,勾結流民,犯駕逼宮是什麽道理?”
往日裡李澄海總是一副昏庸老邁之象,今天突然精神抖擻卻已經和同僚們撕破臉皮,他轉頭看向楊脂,眼睛裡滿是決絕,只聽他道:
“軍機處裡章鳴嶽一人隻手遮天,我有什麽事可在那裡奏?天下饑饉,百姓嗷嗷待哺,我為民請命卻被楊大人說做勾結流民,怎麽?流民就不是大正百姓?流民就是敵寇?居然還要用上勾連二字!”
李澄海話剛說完,跟他一道上前的流民們便跪下聲嘶力竭的哭訴道:
“太子殿下,您可要為草民做主啊!”
有人哭道:
“殿下,粥廠裡的粥吃不飽啊!”
還有人道:
“殿下,過完中秋天就變涼了,可是我等連住處都沒有,也無禦寒的衣物,官府也不管我們,這可怎麽辦啊?”
更有人直言道:
“殿下,章鳴嶽那廝剋扣賑災糧食中飽私囊,不給住,不給穿,還不讓我們進京城,章鳴嶽授意京兆官差欺壓我等,肆意打罵,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殿下可要替我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