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正在伸手攙扶仇家父子,聽聞有人來,心脈氣阻,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蘭子義也不管是否有人來,轉身便走回屋內,桃逐虎見狀立刻指派桃逐兔跟上蘭子義回屋,他和桃逐鹿則堵在門口。
蘭子義前腳剛走,後腳杜畿便來。這次杜畿身邊在沒有宮中的公公相隨,只有杜畿和他的家仆。
見到桃逐虎與桃逐鹿兩兄弟如同門神一樣把路堵死,杜畿倒是沒有太意外,他來到門口略微向幾人點點頭,然後便宣道:
“奉首輔大人令,傳衛侯過去問話。”
桃逐虎聞言呵斥道:
“說話放尊重點,你是要叫我家少爺過去問話,還是要過去定罪?”
杜畿笑道:
“一回事,說問話只是給代公一點面子。至於你桃逐虎,你有什麽資格跟我這樣說話?知不知道按照我大正律令,你這樣的七品武官對我放肆要挨軍棍?”
桃逐虎被杜畿氣得直喘粗氣卻有無可奈何,因為以他的身份地位,繼續硬抗的確是會受罰。
杜畿見桃逐虎與桃逐鹿還是沒有散開的意思,大聲呵斥道:
“我來傳衛侯,你等何人,是何身份?有什麽資格堵在我面前?還不快讓開?”
也在門外一並站著的的仇孝直與仇文若聽聞杜畿發怒,上前一步作揖。仇孝直先說到:
“大人,實不相瞞,昨夜衛侯回來之後染了急病,不吃不喝睡不著覺,今天身體不適,容不得再出去。”
杜畿笑道:
“身體不適?我個京兆尹親自過來叫他一個小侯爵,他卻說自己身體不適?今天是首輔大人會同吏部兵部共同議定衛侯功過的日子,豈是你一句身體不適就能推辭掉的?”
仇文若聞言歎道:
“杜大人!衛侯已經成了你們的板上肉,你們又何必非得要扒掉他最後一點面皮?既然是要治罪,治之便可,有什麽必要把人再叫去羞辱一番?你們非得要把衛侯逼到絕路上去不可嗎?”
仇文若這番話說中了杜畿心事,杜畿聞言後低頭略微沉吟,半天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後杜畿才算定下決心,他抬起頭來掃視了一遍面前的仇家父子與桃家兩位兄弟,然後說道:
“在我來之前首輔大人便囑咐了,今天衛侯方便,便請過去,不方便,便抬過去,無論如何吏部大堂裡的位子都給衛侯準備好了,你們若是還在門口阻礙,我就只能來硬的了。”
仇文若聞言揚天長歎,搖頭不再多言,仇孝直則歎道:
“章鳴嶽東夷狸獠,行事剽急如此,完全不留余地,今後豈有好下場?”
杜畿剛才便被仇文若的話點中心事,現在聽聞仇孝直的感歎,也沒有發怒,更沒有追究他不敬的罪名,他只是輕聲歎道:
“首輔大人自有首輔大人的安排,孝直你罵首輔狸獠,難道你自己不是嗎?”
仇孝直聞言也如自己兒子一樣搖頭歎氣,不再多說。
這時一直坐在屋內的蘭子義慢慢走到門口,桃逐虎與桃逐鹿聽聞身後的腳步聲,趕忙拱手抱拳,讓開通路,而蘭子義則走到門前與杜畿互相行禮。
作揖過後蘭子義對杜畿說道:
“剛才孝直、文若兩位先生說的不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子義明白自己得罪了什麽人,今天會落得什麽後果,去了只是遭人羞辱,不去也會不會多天一份罪。所以杜大人請回吧,子義今日身體不適,這幾天都不會出門。
如果章大人非得用硬的把我拉過去,那麽是拆屋還是扒牆便由著大人乾吧,子義也沒有還手的力氣。” 杜畿聽聞此言把手放下,一時立在屋前,猶豫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早在昨晚章鳴嶽便召集人手商議,打算次日叫蘭子義去吏部議事,而杜畿和不少人對此表示反對,他們的想法和仇家父子的想法一樣,都是覺得蘭子義的罪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明白事,治了罪就可以,不必專門在把人叫來,那種過場於事無益,只會將人羞辱一番,惹人記恨。但章鳴嶽堅持要把蘭子義拉去。
杜畿說是回來硬的,章鳴嶽也的確是這麽安排,但真要乾杜畿還是顧慮很多。即使蘭子義昨天說錯話惹得內廷兩個太監頭子全都不高興,那也不是說內廷就會和外朝聯手絞殺蘭子義,扒房字這種事情是萬萬不能做的,就連硬拿人這種事其實都不能乾,蘭子義又不是犯人,有沒有犯罪,哪能抓?就算隆、魚兩人不管外朝拿人,難道落雁關裡的蘭千陣就會看著人欺負到自家頭上?所以杜畿現在是非常為難的,甚至他已經打算打道回府,反正他也支持傳人過去。
好在這時李敏純及時趕到,他一路小跑來到兩人之間,連傘都沒打,氣喘籲籲的說道:
“杜大人,衛侯,大家都是朝中同僚,幹嘛把事情搞得這麽僵?”
接著李敏純又說對杜畿說道:
“杜大人,您是來抓人還是請人?要是抓人那衛侯倒是犯了什麽罪,您給出個名目來,也好堵了周圍看客的嘴。”
李敏純這話算是給杜畿找到了台階,而且以李敏純的身份,他有資格這麽說,於是杜畿回答道:
“當然是請人,如果衛侯實在是不願意去,那我也隻好先回去,是不是硬要拿人,那還得首輔大人定奪。”
李敏純聞言點了點頭,對著杜畿再次作揖,然後他走到蘭子義跟前,問道:
“衛侯為何不去?”
蘭子義道:
“叫我去是要羞辱我,我又不傻,幹嘛要去?”
李敏純道:
“近日京城之事,我也多有耳聞, 衛侯近日去,凶多吉少乃是必然。但是衛侯,去與不去結果相同,既然如此,何不走一遭呢?“
蘭子義聞言怒道:
“殿下這是什麽話?去與不去結果都一樣,我又幹嘛過去自找苦吃?”
李敏純道:
“哪怕就是過去任人宰割,衛侯你也能知道到底是給衛侯安了什麽罪名,受一頓氣,探清首輔大人用意,縱使不能補過,也能死個明白,我以為衛侯可以一試。”
蘭子義聞言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後他歎了一口氣,吩咐身邊桃家三兄弟道:
“哥哥,為我備馬。”
杜畿聽到這句,拱手之後自己先出門去。桃逐虎與桃逐鹿則轉身去牽馬。仇孝直還有話想說,蘭子義卻率先帶著桃逐兔走了一步,他對仇孝直說道:
“先生不必前來,有幾位哥哥相伴,子義這邊沒什麽問題。”
仇孝直聽聞此言與仇文若換了一下眼神,父子兩自然聽得出蘭子義對他二人的疏遠,父子兩人隻得拱手退後,不再多言。
桃逐兔看著退回去的仇家父子,冷哼了一聲,然後便伴著蘭子義出門去。門外杜畿已經入轎,桃逐虎與桃逐鹿則備好了馬匹,蘭子義翻身上馬,接著便雖在杜畿轎子一旁,往吏部那邊去。
一路上蘭子義任由天上梅雨拍打,惟其如此他才能讓心中的愧疚與懊惱稍稍緩解。
當此時節,街上行人稀少,蘭子義一行走在漫長的道路上倍感孤單,吉凶已定,蘭子義今天無處可逃,能得前日張偃武的下場已經算好,今日死狀究竟如何,實不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