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侍郎道:
“就算該收銀兩真的有好處那到底該怎麽收?要想確定準確的田賦就要丈量天下土地,核實人口,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豈是輕易可以做的?”
郭侍郎答道:
“朝廷如今使用的戶口田畝數字還是高祖皇帝立朝的時候丈量天下得來的,至今已經過了兩百多年,這其中人口增加多少,土地新開墾了多少,荒廢了多少統統不知道,正好借此時機重新丈量天下,好事一件又何談勞民傷財呢?”
沈侍郎說道:
“要想丈量土地就要增派衙役,這就是一筆開銷;各家各戶保不準就有投機倒把的人想要瞞報戶口土地好少繳稅,這麽一丈量萬一有人逃跑,就變成流民,而以我多年的經驗,這個數字只會多不會少,到時候朝廷該怎麽處理?”
這時劉瞻咳嗽了一聲,說道:
“沈侍郎所言有理,這些東西章首輔都已經想過了,丈量所需的人手如有不足將會調用各地鎮軍幫助處理,這筆費用就算在每年的軍餉裡了,不會增加多少。至於瞞報逃亡等等事件,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等到稅制改完,百姓們體會到新稅法的好處時自然就會回來種田了,沈大人不必擔心。”
沈侍郎見劉瞻發話,側眼瞄了劉瞻一眼,笑道:
“劉尚書說的好,這話章首輔倒是也跟我說過,這其中的細節如何只有等到作了之後才能知道,現在提起來都還太早。只是有一點下官不明,為何在新稅法中江東江北的稅率是全國最高?江東一畝地要交的稅銀是西北一些縣每畝稅銀的三倍還多?江東乃是天子京畿,稅賦如此之重又如何體現皇上愛民之心呢?諸位大人加收這麽重的賦稅是想要把江東的血抽乾嗎?”
郭侍郎笑道:
“沈大人出身江東,又是有名的大地主,莊園遍布大江南北,當然心疼了。沈大人只看到江東稅負重,可是有沒有想過江東土地肥沃,雨水充沛,每畝水稻一季可收稻谷六百斤,而且江東土地都是二季水稻或是稻麥混種,一年收成每畝能到一千斤以上,除此之外江東還廣泛養蠶抽絲,每家每戶的女紅手藝也是一大筆收入;而北方旱田種植小麥,畝產不過三百斤,大部分田地一年只能收一季,還沒有養蠶抽絲的習慣。這麽一比較如果稅率一致才是奇怪,產量少的地方和產量多的地方收的稅居然一樣,那豈不是在拿全國最窮的地方的稅收補貼全國最富的地方了?”
沈大人笑道:
“郭大人不愧是北方出身,對我大正北方風土人情了解的就是透徹,收稅居然能把窮人的錢收出來補給富人,真是好想法。”
郭大人說道:
“沈大人,如果江東西北稅率一致,每畝都收五十斤,那對西北每戶人家來說一年六分之一都要拿來上稅,而江東人家每戶收的只是九牛一毛,這樣收下來窮的地方越來越窮,富的地方越來越富,到時候西北人都變成了流民四處逃竄,江東還能獨享太平麽?聖人有雲: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剛才沈大人也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麽收稅正是為了補平天下。”
劉瞻也說道:
“首輔大人本身就是江東出身,祖業田宅全在這裡,他親自訂的稅率難道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君子求諸己而後求諸人,章首輔表率如此,沈大人為何不能舍小我成就天下呢?”
沈侍郎搖了搖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堂上坐著的德王已經耐著性子聽了半天,
旁邊王三和李四一邊給德王捶腿揉肩一邊給送水果講笑話,不過看來德王還是嫌麻煩, 好不容易等到劉瞻說完,德王終於可以說話了,
於是德王斜倚著太師椅,兩腳蹬在桌上,接過王三遞的葡萄,一邊吃一邊說:
“你們說的這些什麽稅啊,田啊,戶口啊,太煩人了。劉瞻,哦不,劉尚書,我是皇上派過來管事的,你就告訴我現在這件事我該怎麽管就行了,不用說這麽多。”
劉瞻聽著德王這麽說,眉頭微皺,不過並沒有什麽不愉快,只是若有所思。劉瞻想了想,眼珠在眼眶裡轉了一圈,而後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簡單多了,其實沒什麽麻煩的,皇上命王爺主管我戶部、刑部、禮部三部的事宜說白了就是聽皇上拍板嘛。稅賦改革這麽瑣碎繁雜的事情細節自然是由下官與同僚商定就可以,王爺您只需在最終的奏章上簽個字或者蓋個章就可以了。”
德王換了個姿勢,橫著躺在椅子上,頭枕著一邊扶手,腳搭著另一邊扶手,翹著二郎腿說:
“也就是說我蓋個戳就等於同意了?”
劉瞻點點頭,近乎諂媚的笑道:
“是的王爺,您蓋個戳就行了。”
突然德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拿起醒堂畝就是一拍,這一下真是出乎在座各位的意料,打破了剛才溫文爾雅卻有些死氣沉沉的氛圍,心神恍惚的蘭子義和剛才說話的劉瞻都被這一下嚇得生出一個激靈。
德王拍完醒堂畝,扶著桌子指著劉瞻罵道:
“好你個臭讀書的,覺得自己了不起?覺得自己夠聰明?覺得我是頭豬?什麽叫‘瑣碎的事情你和同僚商量就可以’?嗯?你告訴我?什麽叫我拍板就可以了?嗯?說,給我說清楚,說!”
德王在桌後唾沫四濺,指著劉瞻厲聲質問,
劉瞻看著德王這麽跳腳罵街一時根本招架不住,嘴裡吱吱嗚嗚的說:
“這,這,德王請聽下官說明。”
德王可沒有心思給劉瞻說明的機會,只是繼續在那罵街:
“你們這群臭讀書的,正像是隆公公所說,滿嘴仁義道德,聖賢教化,心理想的都是怎麽架空皇上好自己上位,我剛來戶部你就告訴我隻蓋戳就行,怎麽著我是那些下三濫的刀筆小吏?就是來這給你蓋戳的?”
德王罵的雖然凶,但在蘭子義聽來最重要的莫過隆公公罵官員的那句話了,蘭子義心想這種話隆公公都跟德王說,明顯兩人關系不一般,而且聽德王說話那口氣隆公公與德王說這些話的場合還應該不是正式場合,看來在德王年少時司禮監,尤其是隆公公給德王的影響非常巨大呀。
想到隆公公蘭子義又想到昨天此時在刑部大堂被一眾官員堵住的場面,當時隆公公應該是在替自己說話,只是最後還是拋棄了自己想要保護德王,蘭子義也明白,自己對於隆公公而言只是一個棋子而已,德王才是重要的,為了德王蘭子義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只是德王自身的素質恐怕沒有那麽過硬,剛才一句話就把隆公公給出賣了。
本來在見過章中堂後,蘭子義是決定為德王盡忠的,剛才德王說漏嘴時蘭子義就像要出言製止,但是經過昨天那件事還有剛才剛到大堂德王無故呵斥的事情後,蘭子義確實是心灰意冷,不想搭理德王,雖然還是想要盡自己職責為德王出謀劃策,但這一會真是沒有那個心情了。
聽到德王說的話後,劉瞻臉上表情複雜,旁人一時間看不出劉瞻心理想的是什麽,旁邊沈侍郎也跟著劉瞻皺眉,反倒是郭侍郎看上去心情輕松,面帶微笑等著事情發展。
劉瞻回答道:
“王爺,主政者當如北鬥,居其位而眾星拱之,您當政戶部想抓小事當然也可以,但王爺時間精力都有限,如果浪費在細枝末節上又如何能替皇上拍板決定呢?更何況王爺剛才也說戶部事情繁瑣,您也懶得聽,下官也是替皇上著想,簡化您的工作而已。至於隆公公所說,下官還請德王多讀聖賢教化,親賢臣,遠小人。 自古宦官乾政,未有不禍亂朝綱者,隆公公雖然貴為司禮監秉筆,但這麽說話也未免太快漏出狐狸尾巴了,要說我們這群聖人門生都是想要架空皇上,那他個內廷統領這麽排擠我們這群書生豈不是想要挾天子以令天下了?德王可不要偏聽一人所言啊。”
德王聽到劉瞻說隆公公壞話,竟然惱羞成怒,指著劉瞻說:
“你,你,你竟敢說隆公公是個宦官,還說他漏出狐狸尾巴,你真是大膽!”
劉瞻聽著有些莫名其妙,說道:
“隆公公雖然是內廷統領,但終究是個宦官,如果德王所言屬實,他那樣說話已經犯了大忌,居然敢挑撥皇上與大臣的關系,此等重罪不參他幾道奏折都說不過去,王爺你有為何要替隆公公說話?”
德王道:
“劉瞻!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跟我講大道理。皇上讓我來管吏部的,你卻讓我隻管蓋章,你就是想要架空我讓我當擺設!現在我就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間將來我當了皇上豈不是整天要被你們這些大臣騙?我告訴你,這個什麽稅制改革我第一個否決,就是不通過。我是德王,我說了算,我不想批就不給你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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