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和連夜帶著雲喜趕到白府。
作為皇朝第一祭司的府邸,這裡就算住著珍珠那樣的巨妖,卻也是皇朝最乾淨的一處。
而此時,其府邸之上,卻妖雲籠罩,煞氣凌雲。
陛下在那府邸門口,駐足良久。
雲喜突然發現,白奴和陛下,是同一種人。
他們都……非常得能忍。
白奴平素看著總是不動聲色,仿佛無心無情。大家所看到的,是皇朝最勤勉的第一祭司,是無論在什麽樣的中,都能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妥當的白大宰。
可是她從皇朝開辟的時候便出生,然後從宮婢做起,跟隨陛下征戰殺伐,直到今日。
她經歷得這樣多……卻好像總沒有什麽情緒。
如是,被鬼拷爐反噬,她心中隱忍多年的苦痛洶湧而出,才有了這凌雲的妖氣。
雲喜看了看,然後放出蚩尤鼎。雖然不能有很大的幫助,但是,能淨化一點是一點吧。
她的心揪著,所以就下意識地主動拉了陛下的手。
陛下皺了皺眉,沒有反手握她的,隻就這樣由拉著,進了白府的大門。
白奴的寢處此時已是燈火通明。她手下的幾位得意愛將都在,輪流為她診治。失去了首領,他們面上卻都有些惶惶和茫然。
月和停了下來,立刻就有祭司上前,跪在了他腳邊。
雲喜徑自上前去看白奴。
她素來清淡,此時一頭銀發柔順地垂在身側,不施粉黛的面容,看著和平時也沒什麽兩樣,樣子安安靜靜,就像只是睡著了一般。
青奴立在一旁,神色無措似個孩童。
“……歷心魔劫。”
隻言片語,進入了雲喜耳中。
青奴頓時如同要崩潰了那般,道:“我阿姐,我阿姐素來修為精深,最能克己奉道,便是姐夫去的時候她那樣絕望悲傷,卻也沒有召來心魔的……”
他不能接受。
心魔。人人聞之而色變。
神族潛心修行,最怕的就是召喚來心魔。
沾上不說即死,可是古來能從心魔劫中活下來的,又能有幾個?
諸上神有不少也隕在了心魔之下……
便是陛下,入夢之時歷了心魔,也差點崩潰。
就算是混血神族,通過不斷修行,壽命也會長到無限。但是一旦遭遇心魔,那也就是宣布了死訊了。
青奴想不明白:“誰都該歷心魔,唯獨我阿姐,我阿姐她不該的……”
雲喜皺了皺眉,道:“你阿姐是國之重臣,擔著國事,還要為你操心,若是換個人,早就該累垮了!”
青奴頓時暴怒,雙眼血紅地衝著雲喜咆哮道:“你給住嘴!我阿姐對你那麽好,你竟還在這裡說風涼話!該死的不是我阿姐,是你!當初我就該殺了你,你這個禍水,不要臉的賤人……”
話還沒有說完,狠狠地一巴掌就抽了過來。
陛下的手勁兒何其重,就算沒有用全力,青奴也被打得直飛撲了出去,狠狠地撞上了牆,落地之後,已是吐了滿地的血,撐著手爬不起來了。
因血色糊了臉,他的神情看不太清楚,只是聽著那聲音,竟似是哭了的。
“陛下,臣……”
雲喜也被這一下給嚇著了,半晌僵著不敢動。
陛下慢慢走上前,道:“在你阿姐面前,孤原是想給你一些體面的。奈何沒了你阿姐,你竟是這樣不爭氣。”
他俯下身,眼神冰冷:“孤是瞧著你們姐弟倆長大的,也是瞧著你阿姐,怎麽撐起你們整個門楣。你阿姐是臣,孤卻也敬她幾分。所以,連著對你,也比對旁人縱容一些。可你阿姐千好萬好,有一點,孤卻是瞧不上的。你知道,是哪一點嗎?”
青奴撐著身子,怔怔地看著他的君上。
他有些不明白,若是他做錯了事情,說錯了話,罰他就好了,罵他就好了。
他阿姐那樣好,為何,陛下卻要說是“瞧不上”他阿姐的?
“臣,臣不知……”
陛下道:“便是你。”
青奴僵了僵。
“你從小就沒出息,不及你阿姐分毫便罷,性子還衝動,惹下不少禍事。可你阿姐,口中說著嚴厲教導於你,私下卻總替你收拾爛攤子。你做錯一分,她便為你補足三分。如此,才縱得你愈發沒了個樣子。”
說著,他看向雲喜。
雲喜一愣。
然後又皺眉低下頭。
是了,青奴每次做了什麽沒分寸的事情,白奴都會想盡辦法來彌補。
上次青奴明顯針對女王,白奴後腳就送來了柳喬。
這樣一來,青奴雖然討厭,她卻一直沒有下手把青奴怎麽樣。
青奴是沒有嘗到過苦頭啊……
白奴活得,實在太累了。
陛下啊,您是字字誅心啊!
青奴癱在血裡,失聲痛哭。
陛下冷冷道:“自去誅仙台領罰罷。”
一祭司壯著膽子道:“青奴大人修為不精,又是從來沒有吃過苦頭的。已受了陛下一掌,哪裡還受得住……望陛下垂憐,看在白大宰的份上,給青奴大人一些體面啊。”
雲喜頓時要扶額,心想先生您真是插得一手好刀啊!
陛下最是討厭軟弱無用之人,如今明顯是因為疼惜愛將,遷怒了她那個只會給她增加麻煩製造負擔的弟弟……
“陛下,望陛下垂憐……”
另幾個祭司,也大著膽子求了上來。
青奴倒是不哭了,沉默地趴著。
他現在隻恨不得死了才好!
祭司們又求了幾聲。
雲喜冷冷道:“你若是還有一丁點兒出息,就自己爬起來。”
聞言青奴終於動了一下,自己從地上掙扎了起來。
他跪謝過陛下,拖著重傷的傴僂的身軀往外走去。
陛下這才歎了一聲,慢慢走向榻上的白奴。
“幾分把握?”
“稟陛下……一分,也無。”
雲喜猛地回過頭看著他。
出現了……
那是夢中, 陛下的眼神。
看著同袍愛將,逐漸死去的時候……那最深沉最刻骨的悲傷深藏於眸底最深處。
此時雲喜輕聲道:“白奴會好的。”
月和回過神,低頭看著她。
雲喜認真地道:“她只是太累了,所以想長長地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
這話聽著異常笨拙天真,可是她的眼睛卻清亮真誠,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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