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鍾匡時來說,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才擊敗自己的弟弟,坐上江西留後的位置,怎麽可能在還沒來得及享受之前,就交出自己的權利,向淮南投降呢?
雖然淮南如今實力強大,遠遠在江西之上,但在鍾匡時看來,江西同樣有八州之地,擁兵十余萬,即便比起淮南來要差了很多,但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當年孫劉聯軍在赤壁擊敗曹軍,東晉北府兵在淝水之戰擊敗前秦苻堅,這些以弱勝強的例子,在當時看來都是沒多少希望取勝的,但最終卻取得了勝利。
江西若是奮力一戰,或許也有機會取得同樣的戰果呢?
所以當徐延休勸說他不要妄想著與淮南對抗時,以免帶來禍患時,鍾匡時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至於統領五百士兵,負責護送鍾秀寧回洪州探病的刁彥能,更是在進入洪州後的第二天就被鍾匡時派來的軍隊給軟禁起來了。
這五百名淮南將士,被限制在城東的一個小軍營裡面,外面便是五千多江西士兵,以全副武裝的姿態監視著他們,不許他們有任何的異動。
雖然刁彥能以自己乃是楊渥委派的負責護衛鍾秀寧的將領為理由,向鍾匡時據理力爭,希望得到公正對待,而鍾秀寧和一部分江西官員也站出來幫他們說話,希望解除對刁彥能等人的限制,可惜鍾匡時卻毫不退讓。
好在鍾匡時雖然將他們軟禁起來,但給他們供應的食物、飲水等卻從來都不缺,在軍營裡面也不限制他們的活動,只是禁止他們外出而已。
只是這樣一來,刁彥能想要主動去接觸其他江西官員,勸說他們投效卻是不可能了。
然而鍾匡時沒想到的是,刁彥能雖然不能主動找其他江西官員,但許多江西官員卻主動來尋找他們,這些人或明或暗的向他們,或者說向淮南傳遞著善意。
甚至還有幾個官員主動向他們表示投效,給刁彥能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而刁彥能則按照這些官員的職務和能力,臨機決斷給他們許諾官職,以拉攏人心。
“江西的人心完全散了啊!可笑那鍾匡時竟然還一點都不知道,還在做著他江西之主的美夢!”
這天,再次送走一個前來交好他們的江西官員後,刁彥能笑著對他的副將感慨道。
這段時間裡,光是那些江西官員給他送的禮物就已經裝滿了他的營帳。
這些官員來這裡的目的大多都是來交好的,來的時候自然會帶些重禮。而每次有人來送禮時,刁彥能都是來者不拒。
“將軍所言甚是,只是,將軍如今雖然深受大王的信重,但收下這麽多禮物,若是哪一天被人彈劾,只怕……”與刁彥能的輕松不同,副將卻顯得十分憂慮。
現在楊渥信任刁彥能,所以他收點禮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將來如何誰知道呢?
刁彥能笑道:“你放心就是,這些送禮之人,無非是想通過本將傳達交好之意,以圖將來不會受到清算;本將若是不收下他們的禮物,他們就會擔心將來若是淮南軍來了會不會清洗他們。所以本將對他們的禮物照單全收,這也是為了安定人心才如此做的!”
“再說了,這些禮物本將又不打算獨吞,實際上,在來洪州之前,本將早就已經向大王請示過,也得到了大王的同意。這些禮物除了一部分將用來獎賞給隨本將來此的將士們外,其余的都會上交上的!”
聽了刁彥能的處理辦法,副將這才松了口氣,既然連楊渥都沒有什麽意見,那想必就沒什麽問題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負責監管他們的江西軍將領匆匆跑了進來,一見到刁彥能他們便急忙說道:“刁將軍,諸位將軍,剛剛得到的消息,我家大王薨了!”
這個軍官也是暗中向淮南投誠的人,雖然限於軍令不能放刁彥能他們出去,但在其他方面卻是非常照顧刁彥能等人。
所以刁彥能不僅在營地裡有很大的自由度,甚至與淮南的聯系都沒有被掐斷,只是這一切都在暗中進行,以免被鍾匡時知道而已。
“鍾傳終於死了?”刁彥能心中微微一喜,與部屬們相互對視一眼,知道淮南等待的機會終於來臨了。
如今的江西局勢,之前之所以還保持著平衡而沒有崩潰,就是因為鍾傳還沒有死;如今最後一個連接江西眾多勢力的紐帶也斷了,江西局勢的崩潰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了。
“那麽鍾匡時可是已經正式接位為鎮南節度使了?如今府中局勢到底如何了?”刁彥能連忙詢問道。
“長公子目前還沒有正式接位,不過聽說節度使府中如今正吵得不可開交,主要的問題就是該如何對待諸位將軍的問題。許多將軍都認為對諸位將軍的軟禁應該停止,諸位應該作為吳王的代表,參加南平王的葬禮;可惜長公子和另一部分支持他的人卻堅決反對。”那軍官說道。
對刁彥能他們的態度,其實就相當於是對淮南的態度。
鍾匡時堅持不讓刁彥能他們以淮南使者的身份參加鍾傳的葬禮,這就隱隱透露出對淮南的敵意;而許多江西官員支持給刁彥能他們以吳王使者的身份,這其實就是在向淮南示好,同時也是在間接的反對鍾匡時。
“那麽如今的具體局勢如何了?到底哪一方佔據上風?”
“在下不過是個小小都將,哪裡知道具體的消息,不過根據在下打探到的消息,如今似乎是大公子一方佔據上風。”那軍官道。
刁彥能點點頭,鍾匡時一方佔據上風,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若是最終鍾匡時的支持者壓倒了他反對者,那麽淮南將來入江西時或許還會遇到一些麻煩。
當然,即便是有些麻煩,刁彥能也一點都不擔心,畢竟淮南軍隊的絕對實力擺在那裡,不管鍾匡時怎麽折騰,他都不可能阻止淮南對江西的佔領,唯一的區別就是鍾匡時是主動投降,還是在一番交戰後被迫投降。
到了晚上的時候,進一步的消息傳來,鍾匡時的支持者已經徹底壓倒了他的反對者,完全把持了洪州的權利!
而導致這一結果的關鍵人物,正是當初隨著鍾匡時一同出征歙州的江西軍大將劉楚。
歙州一戰被淮南軍打得大敗而歸後,鍾傳卻並沒有處置協同他兩個兒子出征的將領彭彥章和劉楚二人,畢竟他也知道戰敗的責任並不在二人身上,而是在他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
所以彭彥章在回江西後,不但沒有降職,反而因為他兄長吉州刺史彭軒的緣故得到升遷,成為新的袁州刺史;而劉楚同樣因為那時已經被確立為江西留後的鍾匡時的大力推薦而被任命為鍾傳的親軍指揮使。
這樣一來,鍾匡時便通過劉楚間接控制了洪州的軍隊,有了軍隊的支持,在節度使府中的話語權自然要比那些反對他的人要重得多。
除了劉楚的支持外,在洪州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人物同樣是支持對淮南強硬的,這便是行軍司馬陳象。
陳象深受鍾傳信任,在鍾傳病重時,江西的政務都是由他和鍾匡時一同處理的。
不過此人才能雖然有一些,但為人十分貪鄙,在鍾匡時許下重利後便徹底投靠了他。
有了這兩人的大力支持,即便節度使府中還有很多人反對他,但也無濟於事了。
鎮南節度使府中。
隨著鍾匡時成功壓倒反對派,執掌大權,鍾傳的喪事辦理總算走上了正軌,開始按照應有的禮製進行。
而鍾匡時也開始為他成功登上江西之主的位置自鳴得意。
然而就在他最為得意之時, 一個突然而來的消息卻仿佛打了他一個悶棍一般,讓他感到要坐穩這江西之主的位置並沒有他想的那麽容易:吉州刺史彭軒和他的弟弟袁州刺史彭彥章公開宣布投靠了湖南武寧節度使馬殷!
吉州和袁州可與虔州、撫州等地不同,這兩州在鍾傳時代乃是能夠有效控制的地盤;如今失去了這兩州,再加上當初連鍾傳都控制不了的撫州和信州、虔州這三州,以及被他弟弟鍾延規掌控的江州,如今鍾匡時能掌控的地盤就只有洪州和饒州了!
至於軍隊,之前看上去似乎有十多萬的江西大軍,在這個大變之後就只剩下駐守洪州的四萬人還能保證在他的控制之中,這與他當初設想的,可是完全不同!
“發兵討伐他們!我要發兵討伐他們!是誰給他們膽子竟敢公開背叛我?我才是江西之主,我才是江西八州的主人!”鍾匡時怒不可遏,大聲咆哮著。
當鍾匡時怒氣衝天之時,他的那位嶽父,撫州刺史危全諷在得知鍾傳病死,鍾匡時接位的消息後,這位割據撫州已經長達二十五年的老者只是笑了笑,然後對部下們說道:“鍾匡時畢竟是我的女婿,就讓他做三年江西之主,然後老夫當盡起大軍奪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