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任家莊之戰(終)
楊渥乘著敵軍後面出現混亂的機會迅速發起攻擊。在混亂之中,他似乎又聽到有人在叫“顏建死了”,當即心中一動,命周圍眾人一起大喊,“顏建死了!”
他們這麽一喊,本來就有些混亂的升州軍更加混亂起來。他們自從發起攻擊以來,已經倒下了太多的人,士氣早就下降到了極點。若不是先前顏建的一番鼓動,只怕他們早就崩潰了。
但如今他們聽到“顏建死了”的呼聲,又回頭一看,只見他們的將軍真的倒在地上,頓時便奔潰了。許多士兵轉頭就跑,有的士兵乾脆把手中兵器鎧甲都扔掉,以便能跑得更快一些。甚至有的士兵實在太累跑不動了,就跪倒在地向楊渥軍請降。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眼前的場景正合此言。
剛剛還在耀武揚威,向楊渥一方發起連綿攻擊的升州軍在此刻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等楊渥從突然戰勝的驚喜中清醒過來時,還在抵抗的升州軍已經不多了。他趕緊集合眾人對剩下抵抗的敵軍一步步的圍剿。等到戰場平靜下來後,他又派那些還有力氣的人去追擊逃走的升州軍。雖然知道效果不會大,但能抓多少俘虜就算多少,也是小小一點功勞吧。
等到天色漸漸亮起來時,下了一整晚的大雨也停下來了,李神福那邊的援軍卻還沒見到人影。
“還好之前的計謀成功了,不然要等援軍到來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只怕那時候我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就是做了升州軍的階下囚了。”楊渥暗自慶幸。
“我軍傷亡情況如何,都統計出來了嗎?”他向負責統計傷亡的陳璠問道。
“公子,昨晚一場大戰,我軍陣亡者足有兩百七十三人,另外還有輕傷的三百二十一人,重傷的六十一人。真正完好的只有三百四十余人。”陳璠一臉沉重的道。
楊渥心情也非常沉重,他麾下五百親軍,各個都是精銳,花了他幾個月的時間才訓練出來的,昨晚一場大戰下來,就陣亡了一百多人,加上傷者裡面還可能出現的死亡人數和因為殘廢而不得不退出軍隊的那些人,他的親軍最終剩下來的或許只有三百人不到。
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心痛,尤其是朱思勍,如今還在昏迷之中。隨軍的軍醫之前在亂軍中已經被殺死了,楊渥隻好讓粗略懂一些醫術的陳彥謙去看看,結果陳彥謙告訴他說,朱思勍還有醒過來的機會,但關鍵還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扛過來。
“那些受傷的人一定要好好照顧,不要讓他們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病床上。至於死去的士兵,”說道這,楊渥微微沉默,隨即又道,“那些死去的士兵,把名字記下來,給他們的家人每人發放二十貫錢。那些陣亡的軍官在此基礎上酌情增加一些。”
“二十貫錢是不是太多了?”陳璠有些猶豫的問道。在這個時代,人命賤如狗,死掉一個士兵,若是上司仁厚的會給家人幾貫錢,遇到那些貪婪的上司,半文錢也不會給。
“不多,一點都不多。這還是我如今的財力不足,所以只能給這麽多。這件事陳先生你親自負責,務必要辦好。以後我也會親自過問此事。”
在後世,大洋彼岸的某國如果陣亡了一個士兵,就會給予數十萬美元的撫恤金,這也是這個國家士兵維持較高戰鬥力的一項重要保證。
對楊渥來說,他此時的財力是遠遠不如的,但想要士兵賣命,
他就要舍得花錢,關鍵是將錢花對地方。在他看來,給這些陣亡的士兵發放較高的撫恤金是非常有必要的。 “是,公子。屬下定會辦好此事。”陳彥謙躬身答道,想了想,他低聲問道,“劉德全他們營的士兵若是陣亡的,也一樣給二十貫嗎?還有那些死在自己人刀下的又怎麽算?”
楊渥有些頭痛,想了想道,“只要是能證實是死在敵人手下的士兵,不管哪個營的,都發二十貫。至於被自己人殺死的,每人給十貫錢吧。”
這時候外出追擊敵軍的士兵也紛紛回來了,他們不僅帶回來許多敵人的首級,還俘虜了大量的敵軍士兵。
“公子,昨晚一戰,我軍共殺死了四百多敵軍,另外還俘虜了上千人。這可是難得的勝仗啊!”范思從一臉欣喜的道。
“是啊,公子,這還不算昨晚被范遇當場射死的顏建。若是算上的話,這份功勞足夠公子升到都指揮使了。屬下在此就提前恭喜公子了。”一旁陳璠也滿臉喜色的道喜。反正他是楊渥的親信,楊渥升官了,難道還會忘了他的好處不成。
眾人紛紛向楊渥道喜,楊渥擺擺手,一臉沉痛的道,“喜從何來?雖然立下了這麽一點功勞,但昨晚卻損失了那麽多忠勇的士兵。更何況朱指揮如今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若是能換回那些忠勇的士兵,能讓朱指揮迅速恢復過來,我寧願不要這些功勞!”
楊渥這些話並不全是為了收買人心,他是真的有那種想法。那些士兵很多楊渥都能叫出名字來,如今卻一個個都倒下了。還有朱思勍,那個沉默的漢子,此刻誰都說不準他能不能再次醒來。
想到這些,楊渥感到有些疲憊,他匆匆和陳璠等人打過招呼,讓他們處理善後的事情,自己卻回到營帳,躺在床上靜靜回想昨晚的一幕幕。
到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從李神福那裡來的援軍終於匆匆趕到了。李神福親自領軍來援,秦裴、刁彥能等也都隨軍返回。
李神福是天亮之前才見到刁彥能的。昨晚一場大雨,道路完全被雨水衝毀,刁彥能只能沿著泥濘的道路艱難行走,中間還遇到了一次山洪,結果楊渥交給他用來證明身份的信物也在洪水中丟掉了。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趕到李神福的大營。李神福治軍嚴整,手下巡邏士兵見刁彥能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又拿不出身份信物,根本不相信他的身份。結果花了很長時間,又找來秦裴,這才證實他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份,將他帶到李神福的身前來。
李神福聽說有個信使連夜從後軍趕來,頓時大驚。後軍之中別的都好說,但楊渥可是楊行密的長子,他作為吳王的心腹,自然知道楊渥在吳王心中的重要性。若是楊渥出了什麽差錯,他只怕也難逃重責。
等到見到刁彥能問明白情況後,更是心中大驚。
“我隻以為後軍安全,所以專門將他安排在後軍,哪裡知道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早知如此,還不如把他帶在身邊。如今只能希望上天庇佑,長公子能夠堅持到我到來吧!”李神福暗自有些後悔。
當下沒多少猶豫,他派人去通知前軍呂師造告訴對方自己的行動,這才親自率領中軍冒雨前往救援。等他快到任家莊時,天色已經完全亮了,太陽也升起來了。他凝神傾聽,發現任家莊那邊早就沒了廝殺聲,頓時臉色沉下來。
“戰鬥已經結束了嗎?是敵人發現我軍到來才撤走了還是敵人已經攻破了莊子?”李神福暗自想著。
他是吳王的心腹,對吳王忠心耿耿,雖然楊渥萬一出事了,吳王也未必會將他怎麽樣,但楊渥也是他看著長大的,若真在他手下出了意外,他會自責一輩子的。
轉過山坡,前面就是任家莊了,李神福舉目望去,只見任家莊外一隊隊的俘虜正在守衛的看押下挖坑掩埋屍體。
“難道是升州軍已經攻佔了任家莊,正在監督俘虜掩埋屍體?”這時候的升州軍由於以前也是淮南軍的一部分,所以從裝束打扮上根本分不出他們是哪一方的。
“可是不對啊,這些人若是升州軍的,怎麽見到我軍到來後卻沒什麽警備?”
正在疑惑之間,旁邊刁彥能大喜道,“將軍,那是我軍,是我軍勝利了,那些俘虜都是升州軍。”他也不等李神福答話就策馬向任家莊奔去。
這是秦裴也欣喜萬分的道,“不錯,的確是我軍勝利了。將軍請看,那兒那個騎黑馬的指揮就是楊公子手下親信范思從,我以前見過他,絕對錯不了。”
李神福又是難以置信,又是驚喜萬分。當初見到刁彥能時,刁彥能將情況說得那麽危急,他還以為大事不妙了。如今發現居然是楊渥一方獲勝了,這不能不讓他感到驚訝。
進入任家莊後,只見這裡的俘虜更加的多,地上許多地方都能看到血跡,顯然昨晚的大戰的確很危急。
“長公子何在?”秦裴遠遠認出了范遇,連忙快步上前問道。
“啟稟將軍,公子昨晚戰鬥了一晚,非常疲憊,已經去休息了,剛剛才睡著。”
“頭前帶路,帶我等去看看。”一旁李神福開口道。
來到楊渥的營帳前,李神福掀開簾子一看,只見楊渥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身上雖然有許多血跡,但顯然都是別人的血,他自己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當下李神福和秦裴二人也放下心來, 輕輕放下簾子,退到一邊去交談。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李神福問明白了昨晚戰鬥的經過,自然明白當時局勢的危急,忍不住讚道。
“大王英雄一世,如今長子也英明無比,將來定能繼承大王的基業。這是上天庇佑我淮南啊。”秦裴也是大喜過望,和李神福對視一眼道。
他們都是軍中老將,閱歷豐富,對楊行密忠心耿耿。對於將來吳王的繼承人,他們心中也期盼著能是一位明主。如今見楊渥的表現,紛紛大喜。
當今天下大亂,各方勢力割據一方,有如漢末之時。在李神福這等智謀之士看來,天下要想一統,光靠一代人的努力是很難的,必須要數代人的努力才行。所以各方勢力不僅要比拚當下的主公,還要比拚將來的繼承人。
正所謂“比拚老子拚不過,那就比拚兒子吧。”
當年曹操、劉備、孫權三人在世的時候,誰都奈何不了誰,一直到他們身死之後,各自的子孫上台,三個國家才分出勝負。當然最終摘得桃子的卻是司馬氏,這一點卻是當時的人沒想到的。
同樣,如今這個時代,天下梟雄太多了,錢鏐,馬殷,朱溫,李克用等等,沒有一個是好惹的。隨著這一批梟雄漸漸步入暮年,將來的局勢顯然也會變成“比拚兒子”的時代。到時候哪一家的繼承人更傑出,哪一家勢力就越能在以後的競爭中脫穎而出。
而在李神福二人看來,楊渥這個吳王的長子,顯然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說是優秀的,這自然讓二人感到欣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