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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江山》第6章 家宴(下)
  第六章家宴(下)

  朱夫人提議讓楊渥當眾吟誦他作的詩,這顯然是不懷好意,想要讓他當眾出醜。

  楊渥一聽心中暗喜,“果然來了。”

  他本來就打算在宴會上出出風頭,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沒想到朱夫人就幫他提起了此事。

  不過現在是朱夫人在向楊行密問話,他貿然插言可不好,當下隻好等著看楊行密怎麽回答。

  楊行密正在與朱瑾談笑飲酒,聞聲放下酒杯,皺了皺眉,暗自思量道,“渥兒也會作詩嗎?不會是夫人在故意擠兌渥兒吧?”

  想起上次宴會上楊渥最後作出的那句“一隻鴨子兩隻腿”,楊行密忍不住搖搖頭。

  他雖然對於楊渥這個長子不怎麽滿意,認為他沒什麽才能,將來難以繼承自己的基業,但畢竟是自己的長子,上一次宴會上鬧出那麽大的笑話還是他幫著遮掩的,所以這一次宴會上可不願他在眾將面前丟臉。

  “渥兒年歲還小,哪裡作得出好詩來。夫人還是不要讓他鬧笑話了。”楊行密笑著擺擺手道。

  見楊行密拒絕了,楊渥也不著急,反正此時有人肯定比他還要急。朱廣德一直想著讓他出醜,此時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果然,坐在旁邊朱廣德此時站起身來,衝著楊行密拱手行禮道,“姑父,剛剛表弟可是親口說他自己作了幾首好詩的,這一點姑母身邊的許多下人也都聽見了,想來表弟是真作了好詩。不如讓表弟當眾吟誦,也好讓侄兒還有眾位將軍見識一下表弟的傑作。”

  他一席話看上去顯得很有誠意,仿佛真的是想要見識表弟的傑作一般。雖然之前楊渥說的很自信,但朱廣德還是不信他能作出好詩,隻以為他是“煮熟的鴨子嘴巴硬”。

  楊行密有些驚訝,又轉頭看向朱夫人身邊的下人們,“渥兒先前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回大王,長公子的話奴婢等先前都聽到了。”下人們紛紛點頭。

  “莫非渥兒真的開竅了,作出好詩了不成?”楊行密依然將信將疑。

  “渥兒,你不會是隨便亂說的吧?若是如此,隻要你承認,為父也不怪你。”他笑著道。

  想起上次宴會上楊渥作的詩,楊行密心中還是不信居多。

  楊渥還沒來得及回答,這時大將李神福站起身來笑著說道,“大王,以末將看,長公子定是酒後失言了。畢竟他年歲還小,不能多飲啊。”

  楊渥一聽,隻好閉口繼續觀看。他知道李神福對楊行密忠心耿耿,自然清楚楊行密的心思,此刻起身為楊渥遮掩乃是出於一番好意,他不能當眾駁了李神福面子。

  戴友規見場面上有些冷清,有心活躍一下氣氛,便起身笑著提議道:“長公子定是酒後失言了,大王就不要追究了。不過夫人說的也對,我等光飲酒太過無趣,不如咱們行個酒令,活絡一下氣氛如何?”

  王茂章等武將聽說要行酒令,連忙擺手道:“不成不成,這行酒令的事情,本將可不在行。這都是你們文士的事情,我們武夫可做不來。”

  一旁朱瑾笑道:“我等武夫不過粗通文墨,便隻做個幫閑,就由戴先生,高先生、嚴先生,周判官等文士來行酒令,眾位意下如何?”

  ……

  眾人紛紛出主意,卻沒人再提起讓楊渥當眾吟詩的事情。

  他們都是楊行密的心腹,對於楊渥上次宴會上出醜的事情也都有所耳聞,所以都想著幫他遮掩過去。

  楊渥哭笑不得,“這都是怎麽了,好不容易有機會出出風頭了,結果卻被眾人遮掩過去了。”

  他轉頭看向朱廣德,見他焦急不已的站在那裡,頓時放心下來,暗自想到,“無需著急,這死胖子會幫我找到機會的。”

  朱廣德的確是急了,朱夫人想讓朱延壽當節度留後,這背後也是朱廣德在挑唆。對於楊渥,他是恨不得用一切辦法來打壓,此時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讓楊渥在眾將面前出醜的機會,卻見眾人打算幫楊渥遮掩過去,這怎麽能行?

  他連忙大聲說道,“姑父,今天表弟滴酒未沾,我這一桌的幾位大人都可以為證。”

  那幾個和他同桌的小吏聽他這麽一說,紛紛面如土色,汗如湧出,低頭不敢言語。

  這是神仙在打架,他們可不敢參與其中。

  楊行密見事情本來都被眾人遮掩過去了,哪知道此人如此不依不饒,頓時臉色一沉,就要發火。

  朱廣德見了,頓時知道不妙,趕緊陪笑道,“姑父,侄兒前些日子也作了一首小詩,雖然不怎麽通順,如今也願當眾吟誦,博大家一笑。”說完,不等楊行密回答,朱廣德便負手吟誦起來。

  “風攪長空寒骨生,光於曉色報窗明。

  江湖不見飛禽影,岩谷時聞折竹聲。

  巢穴幾多相似處,路岐兼得一般平。

  擁袍公子休言冷,中有樵夫跣足行。”

  吟誦完,朱廣德矜持的對眾人行了一禮,說道,“這是今年過年時小子觀雪景所做的詩,小子才低學淺,讓大家見笑了,請諸位長者點評。”

  “好,的確是首好詩!運用側面描寫的辦法,讓人身在其外,卻也感受到了雪中的寒冷啊!”戴友規撚著胡須,略略點評了幾句。

  自從袁襲死後,他就成了楊行密手下的頭號謀士,在淮南很有威望,說出來的話自然有些分量。其他幾位文士也粗略的點評了幾句。

  朱廣德聞言,臉上一喜,挑釁般的向楊渥看了一眼道,“表弟,剛剛為兄拋磚引玉,誦了一首以前作的詩,想必表弟也不吝讓為兄見識一下你的傑作吧?”

  他這首詩的確作的不錯,隻不過卻不是他自己作的,而是詩人杜荀鶴作的。

  這杜荀鶴乃是唐朝的進士,現在正在宣州刺史田的麾下。幾個月前他在壽州看到雪景便作了這首詩,不想被朱廣德聽去了,這時當眾吟誦出來,冒作自己作的。

  楊渥心中惱怒,“既然你這麽不要臉面,那就不要怪我打臉了!”

  之前眾人出於好意幫他遮掩,他一直沒機會說出自己的意思,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當即就站起身來。

  他朝著眾人拱手道,“父親,諸位叔伯,小子的確作了幾首詩,隻是擔心作的不好,讓大家笑話。如今既然廣德表兄非要小弟吟誦出來,那小弟就如表兄所願就是!”

  不等朱廣德再說,楊渥當即便吟誦起來:

  “舍南舍北皆種桃,東風一吹數尺高。

  枝柯蔫綿花爛熳,美錦千兩敷亭皋。

  晴溝漲春綠周遭,俯視紅影移漁s。

  攀條弄芳畏晚,已見黍雪盤中毛。

  仙人愛杏令虎守,百年終屬樵蘇手。

  我衰此果複易朽,蟲來食根那得久。

  瑤池紺絕誰見有,更值花時且追酒。

  君能酩酊相隨否?”

  一首詩剛剛吟誦完,在場眾人不管懂不懂的都紛紛叫好起來。

  “好一句‘君能酩酊相隨否?’,沒想到長公子還有如此詩才,真是難得啊。”戴友規站起身來大聲叫好,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此詩不僅韻味深遠,更難得的是極為應景。

  其他眾人也紛紛附和,連那些武夫們也都大聲喝彩起來。

  楊行密臉上喜不自禁,雖然對於長子能不能作詩是一點都不在意的,他在意的隻是兒子將來有沒有能力繼承自己的位置。不過楊渥有如此詩才,他這做父親的也是與有榮焉。

  朱廣德本來憋足了勁準備嘲笑楊渥的,但如今一聽之下立馬語塞。

  “好你個楊渥,居然真作了首不錯的詩,剛才卻故意不說話,非要我出言擠兌你才肯出手,真是可惡。”他心中惱怒,“還有在場的這些將軍文士們,剛才對我的詩不過寥寥幾句點評,如今對楊渥的詩卻如此誇讚,更是可惡。”

  他不去反思自己所作所為,卻總是覺得別人可惡。

  朱廣德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一急,額頭上的汗水就冒出來了。

  他想起自己的詩實際上是杜荀鶴作的,這楊渥不會和他一樣也是用的別人作的詩吧?對, 一定是這樣!

  他站起身來,大聲指責道,“不可能,這首詩絕對不是表弟作的。一定是你剽竊他人的詩!”

  “不是我作的詩,難道是你作的?”楊渥臉色一沉,死死盯著朱廣德道。

  “這…雖然不是我作的,但也絕對不是你作的。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那麽上次宴會上你怎麽最後隻作出一首狗屁不通的詩?”朱廣德反駁道。

  他這句話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上次宴會隻是一次小宴,在場眾位將軍基本都沒有參加,但關於楊渥那天作的詩,大家卻都有所耳聞。如今聽朱廣德這麽一說,他們心裡都有些懷疑起來。即便是楊行密此時冷靜下來後,心中也有些不信了。

  “渥兒,這首詩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作的?”楊行密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嚴肅的問道。

  若楊渥隻是不會作詩,那也不算什麽大問題;但如果當眾剽竊他人的詩作,那就是品行的問題了,被人發現的話,他的名聲也會變得臭不可聞的。

  “自然是孩兒作的,父親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在場的眾位,看看是否有誰之前聽過這首詩。”

  楊渥當然不承認,而且他相信,隻要他不承認,就沒有誰能知道自己剽竊了。就算大家心中有懷疑,也不會有實際證據。

  “嗯,這首詩以前的確從來沒有聽過。高兄,你以前聽過嗎?”戴友規向高勖問道。

  “沒有,老夫以前也從來沒聽過。”

  ……

  聽長子這麽肯定的應答,在場眾人也表示以前從來沒聽過這首詩,楊行密終於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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