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好生猛!爺爺好厲害!
此時此刻,這是越千秋最大的感受,最大的感慨。他一直都認為越老太爺是精明強乾到極點的老狐狸,也很崇拜這位爺爺,可這全都比不上剛剛老爺子拿著品行和大義兩把棒槌,左邊一下,右邊一下,把吳仁願砸得頭昏眼花。
他很願意相信,如果沒人緣接下來還要死撐,老爺子估計就會拿出和兵部尚書打架還大獲全勝的那點本事,直接用拳頭把這位刑部尚書揍得滿地找牙!
這一次,他看呆了,忘了開口給爺爺助威,可禁不住一旁還有個看傻了,然後又自覺看爽了的小胖子。
英小胖李易銘那是什麽人?暴虐陰險是一面,察言觀色又是另一面。
發現老娘馮貴妃曾經對他說過,萬萬惹不起的刑部尚書吳仁願顯然要栽了,他立時直接跳上了桌子。
他沒有嚴詡那一腳剁碎地磚的本事,只能一腳把那些杯杯碟碟全都掃了下去,趁著那些乒乒乓乓摔了一地,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當口,他就奮力在桌上蹦躂了兩下。
看到這一幕的越千秋,竟有些擔心那小桌子承受不住小胖子的重量,在眾目睽睽之下哢嚓開裂了。可緊跟著,他就聽到小胖子開口嚷嚷了起來。
“越老大人說得太好了!此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越千秋差點被噎得閉過氣去。死小胖子這是拍他爺爺的馬屁?還人人得而誅之……也是,這話也只有未來皇位準繼承人的英小胖能說,他還真的不大好說!
可在這種關鍵時刻落在小胖子後頭,對他來說是萬萬不能忍受的事。他自己不好拾人牙慧,跟著小胖子出來搖旗呐喊,他眼珠子一轉,這一次卻把身後的周霽月直接拉了出來。見其已是淚盈於睫,他就用力在其手臂上捏了一把,隨即衝著皇帝那邊使了個眼色。
周霽月千裡迢迢最終抵達京城,還成功從吳府偷到了東西出來,本來就不是遲鈍的人,就算她遲鈍,聽到剛剛那些稱呼,再有越千秋的暗示,她哪能不明白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
想到越老太爺剛剛那番讓她感激涕零的話,想到嚴詡疾言厲色把吳仁願罵得狗血淋頭,想到越千秋阻攔她衝動報仇,她跌跌撞撞上前幾步,最終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重重叩首道:“求皇帝陛下明察秋毫,還天下武人一片朗朗乾坤!”
越千秋頓時以手扶額——這話太像是戲文裡的台詞了!
侍立在皇帝身邊的東陽長公主,直到這看似大勢已定的當口,方才輕啟櫻唇,輕描淡寫地說:“皇上,若不趁著今日這大好時機,把吳尚書手中捏著的那些要命東西起出來,然後仿效古來明君賢臣之舉,一把火燒個乾淨,只怕接下來朝中就要翻天了。”
裴旭等人剛剛本已打算點到為止,先把吳仁願搬開,然後再徐徐計較對方手中扣著的東西,沒想到越老太爺主動發難,東陽長公主推波助瀾,那白蓮宗的小小苦主又已然把皇帝擠兌到了不得不點頭的地步,他們倘若還不知道如何窮追猛打,那就枉在官場廝混這麽多年了。
吳仁願手中捏得東西算什麽?在越太昌已經一語定性,皇帝也已經明白的情況下,只要不是謀反謀叛,總能想辦法翻得過來!更何況,也許還能因禍得福,把總捕司牢牢捏在手中?
因此,葉廣漢也好,裴旭高澤之也罷,就連事不關己的戶部侍郎李長洪也沒有高高掛起,而是清一色地站出來,慷慨激昂地攬事上身,
義正詞嚴表示應該嚴懲吳仁願。 見吳仁願失魂落魄,猶如臭狗屎一般無人敢沾,見一大群高官大佬充分表明了什麽叫做牆倒眾人推,而越老太爺卻退到一旁不做聲了,分明並不是偃旗息鼓,而是在為接下來的最後一點戲養精蓄銳,越千秋不禁很欽佩老爺子那旺盛的精神和強大的戰鬥力。
他正思量間,在高官們爭搶勝利果實的當口,他突然只聽得又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皇上,民女回春觀弟子蘇十柒有話要說!這些年刑部總捕司和分司在各地橫行霸道,動輒給武人安設罪名,刺探各門派虛實之外,還在各地要挾官員,刺探陰私,無所不為,是應該好好管一管了!”
蘇十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腦袋一熱站出來,而且還當著這麽多朝廷命官說話,可此時真的做了,她見正中的皇帝面色和藹,一旁的東陽長公主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還讚賞似的衝她點了點頭,她心中底氣一下子強了許多,聲音也更加平穩了下來。
“而且,各門派如若真有不法之舉,嚴懲犯事者,師長連坐,追奪當初的賜田,又或者勒令封門思過……林林總總有的是辦法,為什麽非要用除名解散這種手段?民女聽說,北燕正在準備禦前比武大會,但使頭名,立授三品將軍!若有門派肯舉派遷入,立時給良田萬畝!”
聽到這話,越老太爺立時拿眼睛去看嚴詡,仿佛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看看,你小子就不知道趁熱打鐵,之前我這話可是安排你說的,還不如個女人!
嚴詡自我感覺讀懂了越老太爺的視線,頓時有些被女人比下去的惱羞成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刻接著蘇十柒的話頭說:“北燕那邊敞開大門歡迎武人,我大吳卻靠著一本太祖年間根本就連影子都沒有的武品錄,這麽多年來任由吳仁願這樣的酷吏橫行!”
他說著便往那些官員面前衝了好幾步,見這些家夥好似非常畏懼他武力,竟是立時很沒種地四散開來,他方才自覺找回了幾分臉面。
“北燕如今在位的那位宣武帝,今年正好四十歲,趁著這個機會召開禦前比武大會,廣招天下英豪,又以三品將軍虛位以待。我知道,各位大人肯定是在想,任憑他去鬧,說不定又慣出一個戚悠然來,可此一時彼一時,各位不要忘了,當年衛朝一統天下,那個戚悠然也許是禍害,現在我大吳和北燕南北相望,再出一個戚悠然,焉知不是漢時中行說?”
越千秋聽到這裡,卻沒有暗讚師父也能如此有條有理地說話,反而暗自嘀咕,嚴詡這話聽上去挺有道理,可細究起來,卻好像給別人留了空子。果然,他就只見面如死灰的吳仁願固然沒了反駁理論的力氣,刑部侍郎高澤之卻陡然插了進來。
“嚴公子,你這話未免言過其實了吧?要知道,當初玄刀堂的兩個弟子劉靜玄和戴靜蘭先後投敵,這些年來,北燕可有用過他們南攻我大宋?”
那一瞬間,越千秋隻覺得一顆心猛地大跳了起來。他就只見劉方圓和戴展寧那兩張臉倏然繃緊,若不是戴展寧一手死死拉著,劉方圓仿佛隨時都能跳出去打人!
就在這時候,嚴詡腳下一挪,整個人神乎其神地跨過四五步遠,直接出現在高澤之面前,竟是一把揪住了這位刑部侍郎的領子。之前吳仁願監斬的那天,嚴詡在刑場旁邊那座酒樓,對著高澤之還客客氣氣,可此時此刻,嚴詡臉上卻滿是猙獰和殺氣。
“高大人,高澤之!你倒是還好意思說,真以為吳仁願倒台,這刑部尚書的位子就歸你坐了嗎!當時坐視大石寨被圍攻,卻不派援兵的代州太守高行之是誰,難道還要我在這兒高聲嚷嚷出來?那不就是你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