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買人參,剛剛才巧妙給自己的零花錢又加了重重一筆的越千秋正在得意,就聽到耳畔傳來了這麽一個聲音,他最初的感覺是又驚又喜。
能不驚喜嗎?在他以為皇帝帶著他微服出來逛街這麽一件事,上京城達官顯貴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的情況下,還能有這樣不長眼睛的人撞上來找打,這不是絕大的意外驚喜嗎?
他甚至來不及想這過來挑事的人是真不知道,還是被蕭敬先越小四這種腹黑的人坑害得不知道,蹭得跳起來,直接閃到了皇帝身後,卻是笑嘻嘻地扶著椅子道:“阿爹,看來這世上總有一些耳聾眼瞎的人呀?這是衝著老參堂來的,還是衝著我們來的?”
徐厚聰看到越千秋那雙手幾乎就要放在皇帝肩膀上,盡管這倆之前也有過這樣近的接觸,越千秋也從來沒有動過行刺的念頭,可此時他仍然隻覺得心跳加。
可他很快就顧不得去看越千秋了,因為守在這老參堂外頭的那些個侍衛中,有人出了一聲尖銳的呼哨,緊跟著就是一聲大喝。
“小心,他們帶著弓……啊!”
這時候,本來還帶著幾分看熱鬧心思的越千秋不禁心裡咯噔一下。
弓箭這種玩意,無論是在金陵還是上京,不論用什麽借口,只要是當眾拿出來攻打某個地方,造反兩個字都是鐵板釘釘的!撒餌釣魚,引蛇出洞,這下真的把蛇引出來了不算,居然還是過江龍似的大蛇?
眼見老參堂的幾個護衛幾乎是即刻退進店來,熟練地拆下門板,其余侍衛亦是慌忙架著受傷的同伴退進大堂,不消一會兒,門板就已經全部放下,可幾乎與此同時,勁矢射在上頭那咚咚作響的聲音就不絕於耳。不多時,他又聽到了一聲怒喝。
“給我上大斧,把門砸開!”
越千秋輕輕吸了一口氣,見徐厚聰已經如臨大敵,他卻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對皇帝問道:“我說阿爹,一會兒要真的有人打進來,我上去英勇殺敵,您可記得給我獎金啊!之前吃的那頓飯也好,剛剛要買的人參也好,那是酬勞,可不包括出生入死拚命的。”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面上卻不見多少恐慌:“那你想要什麽酬勞?”
越千秋思量了一陣,似笑非笑地說:“若真的叛賊逆黨殺了進來,我殺一個,回頭就換咱們使團一個人回國,如何?當然,不包括我大伯父和我師父,還有我自己。”
皇帝沒想到越千秋竟是提出如此條件,先是一愕,隨即就哈哈大笑道:“好,只要你殺一個,我就放南朝使團一個人回金陵,決不食言!”
越千秋不過是半真半假和皇帝討價還價,卻沒想到這位北燕至尊竟然會真答應。越大老爺和嚴詡還有他的任務還沒完成,不可能回國,但如果能把使團中的一般人給放回去,那卻也是一項功德,更少了累贅。更何況,有些消息也需要他們送回去!
“好,那就一言為定!”
越千秋想都不想就雙手一按椅背,一個跟鬥從皇帝頭頂翻了過去,直接擋在了人前,隨即有些遺憾似的衝著徐厚聰叫道:“徐將軍,今天是你沒弓來我沒刀,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是過了這一關,你又掌管了禁軍,可得把某些規矩改一改,這遇事沒兵器太愁人了!”
徐厚聰正在那懊悔沒帶弓箭,畢竟之前覺得背著那把禦賜大弓出來太過招搖,到時候人人都知道他是神箭將軍,一旦皇帝覺得此次微服不痛快,他其他方面做得再好也白搭。
因此,當越千秋這麽說時,他就勉強笑了笑道:“玄刀堂聲名在外,九公子那把陌刀又實在是人間凶器,我哪敢讓你帶出來,畢竟,此等事著實料不到……”
之前聽到要把人參送去皇宮,那老參堂的清俊小廝就已經有些動容,此時此刻聽到越千秋和人談條件,又聽到玄刀堂、九公子、陌刀、徐將軍這幾個字眼,他更是心中巨震,一下子就猜到了剛剛這口氣又大又討厭的少年是誰,這位沒帶弓,掌管禁軍的中年人又是誰。
如果是這樣,這口氣又大又討厭的少年背後坐著的人莫非是……
耳聽得外間那廝殺聲越來越大,慘叫不絕,他突然咬了咬牙,隨即轉身就往裡頭跑去。
當此之際,他這一跑,徐厚聰聽到門外弓矢不絕,再看看自己帶來的那十個侍衛,現之前竟有三人在倉促之下掛彩,反倒是老參堂的那四個護衛並未受傷,他不禁又驚又怒。
如果這座老參堂也有逆黨混入……那麽他們就要被人甕中捉鱉了!
“九公子,快跟進去,這時候裡頭絕對不能出問題!”
越千秋本來就正愁沒理由進老參堂裡頭去看看——至於在這兒和外頭那些逆黨叛賊拚個你死我活,本來就不是他的責任,哪怕他和皇帝約定殺一個叛賊就換一個使團之人的自由。在這節骨眼上,弄清楚他自己的產業是否有問題才更重要。
畢竟,看北燕皇帝的鎮定自若的表情,他就不覺得這位真會白龍魚服卻為魚蝦所戲。
因此,他立時二話不說拔腿就去追那清俊小廝。可他雖則動作極快,出了後門卻現迎面是一個很小的半重院子,院門緊閉,三面高牆聳立,那小廝卻不見了。
這樣的障礙對於飛簷走壁已經成為習慣的他來說,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他往後稍退了兩部,只不過一個小小的助跑,他就直接竄上了牆面。
中間往牆角拐彎一個借力,他又是一個折返上竄,最終穩穩當當躍上了牆頭。當看到這一牆之隔的院子中央赫然站著那個之前見過的清俊小廝時,他不禁微微一愣,繼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縱身往下跳去,猶如一隻大鳥一般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對方面前。
左右看了一眼,越千秋豎起耳朵傾聽片刻,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原來這裡頭就你一個?”
清俊小廝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沒錯,十一叔不在,我就是臨時主事的。”
外頭還有那麽多敵我難分的人,更有那個看不出底細的北燕皇帝,越千秋當然不會去隨隨便便和人露底。他眉頭大皺,隨即開口說道:“剛剛我和外頭那位說的話,你應該聽到了。我需要兵器,最好是陌刀和弓箭,如果沒有,其他什麽能湊合用的也行。”
那清俊小廝盯著越千秋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沒有說答應或是拒絕,而是轉身徑直回了居中的正房。不多時,越千秋就只聽到屋子裡傳來了他的聲音。
“進來吧!”
越千秋稍稍提起了幾分警惕,面上卻顯得氣定神閑地大步進了屋子。才一進門,他就看到一道黑影朝自己飛來,連忙探手一抓,入手一看,見是一柄保養極好的單刀,他不禁露出了幾分遺憾。緊跟著,他就只見那清俊的小廝冷冷看著自己。
“老參堂雖說在上京有些名氣,又因為別人的欺壓不得不奮力自保,可也不敢藏著陌刀和弓矢那種犯禁的東西。這把單刀是十一叔的,你好好用!”
“真的沒有再多的兵器了?”越千秋不依不饒地再次追問了一句,見人抿著嘴不做聲,他最終聳了聳肩,隨即轉身往外大步走去。當他跨過門檻要出去時,卻突然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很聰明,回頭要是你那什麽十一叔回來了,代我謝謝他的刀!”
等到越千秋消失在視野之中,連名字都沒告訴對方的清俊小廝輕輕咬了咬嘴唇,心中卻是百味雜陳。聽剛剛越千秋和那中年人說話的口氣,那中年人十有八九便是北燕皇帝,可這位南朝宰相的孫子卻叫對方阿爹?
而且,他試探性地拿了一把單刀出來,又堅稱沒有弓矢,越千秋卻沒有堅持,這是暗示他不要表露更多的東西,還是讓他盡快把該藏的東西藏好,又或者根本是什麽都不知道?
杜叔叔對他說過太多關於越千秋的奇聞軼事,所以他剛剛才小心翼翼,可他是不是太小心以至於沒把話說透?
還有,外間那些膽大包天的家夥到底是衝著老參堂來的,還是衝著北燕皇帝來的!
當越千秋提著單刀複又回到前堂時,就只聽門板正在斧鉞之下傳來了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聲音。
徐厚聰已經組織侍衛圍成人牆把皇帝擋在身後,而之前那四個老參堂的護衛則是用其他的桌椅在門前搭建了臨時的掩蔽,仿佛是為了遮擋可能會在破門一刹那傾瀉而來的箭雨。當兩撥人看到提著刀的他時,卻是反應截然不同。
“你把大小姐怎麽樣了!”
見一個身材魁梧的護衛幾乎下意識地撲了上來,越千秋立刻把刀背到身後,躲過了那迎面一擊,隨即惱火地嚷嚷道:“我就是借了把刀而已,什麽怎麽樣了!是他自己把什麽十一叔的兵器借給我用的……咦,敢情那位不是小哥,是小姐?”
就在那護衛一愣神之際,就只聽嘩啦啦一聲,外間那堅實的門板赫然片片碎裂了開來。隨著這最後攔路虎的敗退,越千秋就只見一個手持陌刀的漢子破門而入,迎面撞上了門口那橫七豎八堆放的桌椅。
當看清楚那人手中那把自己極其熟悉的兵器時,他眼睛大亮,竟是一口直接用牙咬住自己那單刀的刀背,隨即貓身一個翻滾,悄無聲息地朝來人方向撲去。
當他堪堪滾到對方身前的一瞬間, 那個高大壯碩的漢子已經手持陌刀將攔路的桌椅全都橫掃劈開,趁著對方視線根本沒有注意到幾乎伏地的他,他右手一把握住刀柄猱身而上,竟是以短對長,直接來了一套貼身快打。
雖說對他來說,這單刀算不上趁手,可陌刀漢子氣力剛盡,一旁其他三個老參堂護衛又是奮不顧身上前攔住了他的長刀,他一個猝不及防,持刀的右腕就吃越千秋劃了一刀,頓時出了一聲淒厲的怒吼。
他的手才剛剛一松,就只見越千秋隨手將那單刀往後一扔,輕舒猿臂接住了他在劇痛之下失手丟下的兵器,繼而左手使力,雙手一塊握住刀柄,立時便是一記凌厲無匹的劈斬。
即便是在這種見血拚生死的刹那,越千秋嘴裡兀自非常沒正經地大吼道:“迎風一刀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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