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歷!
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小人都應付不過來,又來個更難纏的女子!
吳尚書臉完全僵了,心裡第一時間跳出來的卻是這兩個念頭。
別看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員,還有他們這些寒門讀書人出身的官員,全都想把越太昌這個混不吝的泥腿子給打下去。
別看不知道是誰打探到東陽長公主老蚌含珠,又聽到她放話說嫁人就要嫁越太昌這樣的,想出了把人塞給東陽長公主的辦法。
可如今這事還沒成,居然直接把正主兒招惹了出來。東陽長公主那是連皇帝都管不住的!
當初宮中失火,這位長公主才十五歲待嫁的年紀,淡定自若往棉被上澆了桶水,蓋在身上衝入火海,把兄長當朝皇帝給背了出來,然後又去救了太后,卻單單“忘”了第一任皇后……即便如此,事後皇后驚險脫身,連本人在內也沒人敢說她半個字。
能把皇帝和太后救出來,你還能說她啥?
要鬥?問題是這位深得太后皇帝偏愛,鬥不過啊!
東陽長公主出嫁後十年就喪夫,卻沒有就此沉寂。她不插手政務,但唯有做事我行我素,曾經有彈劾她放縱的禦史被她堵住大門,連兒時有結巴,讀書坑書友,科舉靠權貴加塞,翻臉不認指腹為婚的親事……林林總總的黑歷史全都一股腦兒被翻了出來,一時身敗名裂。
用她的話說,老娘我又不養面首,就不時興我給讀書人大開方便之門,推舉幾個看得順眼,詩詞歌賦又寫得好的去翰林院當有名無權的待詔詞臣?
當然,私底下東陽長公主有沒有在落魄士子當中選幾個推薦給求賢若渴的皇帝,這就誰也不知道了。
甚至一度流傳過,越老太爺也是東陽長公主推薦給皇帝,所以才能升得這麽快的傳言。可前些天先是有流言說東陽長公主老蚌含珠,緊跟著東陽長公主就在有人挑唆她再嫁時放出話來,說再嫁就要找越太昌這樣的,這流言一下子被擊得粉碎。
要真是自己推薦的,都當到戶部尚書了,長公主能這麽坑他?
可眼下,吳尚書卻覺得傳言是真的,否則東陽長公主的兒子怎麽會給越太昌的孫子當老師?他快速轉動著腦筋,千辛萬苦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長公主誤會了,我只是……”
“你只是什麽?我兒子是鄉野村夫,你是想說,他爹是鄉野村夫,還是我是鄉野村婦?”
仿佛沒看到面如土色的吳尚書,東陽長公主環視了一眼滿座賓客,這才斜睨越老太爺道:“越太昌,既然你都說我來了給你這家裡蓬蓽生輝,給我設個座,我倒要看看阿詡收學生,誰敢指手畫腳,嘰嘰喳喳。”
有這麽一句話,越老太爺笑吟吟立時照辦,吳尚書尚且狼狽歸座,其他人還有誰敢吭聲?
越千秋不清楚,但別人深知,這位長公主在金陵城中口碑相當不錯,帶領各種夫人小姐全力負責舍粥、收養棄嬰、救濟孤寡等等各項工作,底層百姓雖說津津樂道長公主那精彩的守寡生活,可說起為人,那都是豎大拇指的。
況且誰都不想回頭被東陽長公主在宮門前一跪,哭訴欺負了人家孤兒寡母……
越千秋也不知道滿座朱紫那些小心思,可眾人那忌憚的表情,嚴詡猶如被掐住喉嚨的鵪鶉,就連狡猾的老爺子也堆起了笑臉,他要是再不知道怎麽應付這位,那就白活了兩輩子。
所以,當小廝急急忙忙送茶時,
他直接把人攔住,搶過了茶盤之後,他卻沒有急著上去自己討好,而是來到呆愣愣的嚴中二面前,突然抬腳踢了對方一下。眼見人如夢初醒,他便把茶盤舉了起來。 “先生。”
越千秋都已經做得這麽明顯了,如果嚴詡還不知道接下來怎麽做,那真是豬腦子了。他彎下腰接過茶盤,悄悄對越千秋豎起了大拇指,隨即才小心翼翼送了茶到東陽長公主面前。
“娘,喝茶。”
東陽長公主剛剛才為兒子打抱不平,眼下當然不會給人臉色看。她似笑非笑接過茶盞,目光卻落在了越千秋身上。很顯然,剛剛越千秋和嚴詡的那點互動,瞞不過她的利眼。
“都是要當老師的人了,以後做事小心仔細,別讓老大人們挑了錯處,要讓你娘我舍下這張臉,去宮中找皇兄,又或者哭太廟給你求情!”
四周圍那些官員的臉都綠了。找皇帝他們不怕,橫豎如今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可哭太廟……這潑婦還真是做得出來!
嚴詡同樣心裡發毛,鬧不清母親這究竟是什麽態度。可是,看到越老太爺使了個眼色,暗示一切有我,想到當初也是這位替自己從母親那兒爭取到了自由,他總算是放下心來。
有了東陽長公主這尊大佛坐鎮,接下來的拜師禮再也不見之前那精彩紛呈跌宕起伏的情節,而是一路順風順水。越千秋磕頭拜師,嚴詡申飭訓誡,這就算是禮成了。不多時,幾案酒菜一一送上,這才算是真正的開宴了。
越千秋自忖今日出風頭雖說不少,可如今有東陽長公主和嚴詡擋著,自己已經無事,在越府第三代混了個末位,饑腸轆轆的他自是趕緊先填肚子。可吃了才沒兩口,他就感覺到有人在拽袖子,側頭一看就發現是越秀一。
“剛剛我問過爹爹,祖母早就打聽到嚴先生是長公主的兒子”
盡管越秀一這話十足馬後炮,但越千秋當然明白他這個真正小孩子的悲哀,當下笑呵呵地說道:“沒事,大伯母不肯說,必定早就知道爺爺打的主意,早捅破了就沒今天這效果了。”
話雖如此,越秀一覺得今天越千秋不惜一次次頂上吳尚書,都是為了之前對自己的承諾,他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於是,趁著別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越老太爺和長公主以及嚴詡身上,他咬了咬牙就又小聲說道:“之前那個冒稱你舅舅的人應該是向媽媽找來的,她被祖母送到莊子上去了。祖母說,會查出她背後是不是有人指使。”
見越秀一糾結成什麽似的, 越千秋不由暗歎這還真是個挺老實的小家夥。他隨口說道:“過去就過去了,沒什麽要緊,這事你以後就不用再提了。”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注意到五福堂門口那簾子的縫隙似乎大了些,隱約有雙眼睛正在朝裡頭窺探。想到自己讓周霽月去做的勾當,他拍了拍越秀一的肩膀,自己則突然站起身,蹬蹬蹬竄到越老太爺身邊,一把按住越老太爺的酒杯。
“爺爺,您今天喝不少了。”可說完這小大人似的話,他就貼近越老太爺的耳朵,低聲嘀咕道,“爺爺,門外有人張頭探腦,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他這話聲音很小,但距離越老太爺最近的東陽長公主和嚴詡神情同時一動,好似聽見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聽東陽長公主沒好氣地問道:“外頭是誰?有事直接進來回稟,鬼鬼祟祟像什麽話!”
隨著五福堂中倏然安靜了下來,門簾很快被人打開,進來的卻不是越影,而是一個身材微微發福的越府管事。他誠惶誠恐在門外行了禮,這才結結巴巴地說出了一句話。
“老太爺,長公主,各位大人,小的不是有心攪擾,實在是……咳咳,外頭裴大人和吳尚書的下人在大門口大打出手,門房攔都攔不住,影爺親自出去了……”
那一瞬間,越千秋簡直目瞪口呆。
打起來了?這和他的計劃好像不怎麽相符啊,那小丫頭幹什麽了?還有越影也出去了?
不好,要穿幫!
而禦史中丞裴旭和吳尚書兩張臉則漲成了豬肝色。
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