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把這世界上所有的髒話都一口氣罵出來……
越千秋這會兒簡直覺得自己如果一張口,能飛出一大堆不重複的髒話直接噴蕭敬先臉上。然而,在他的怒視之下,蕭敬先卻笑吟吟地往床上一坐,完全一副女子的做派,讓他看著既覺得毛骨悚然,又覺得這人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皇上現在正好在距離燕子城頂多三百裡的新樂,當然,這消息只有寥寥幾人知道。在這節骨眼上,附近出現霍山郡主這樣的人物,十有八九名字會傳到皇上那兒。名字在皇上耳邊一過,皇上也許召見,那時候我就請辭不見,皇上和蕭卿卿有舊,應該不會硬來。當然,不召見就更好。如此剩下的一大半路就不會有人質疑我們的身份。這就是,燈下黑。”
蕭敬先說到這裡,見越千秋神色一松,他就知道,自己這說辭被采信了。只不過,更深層次的緣由,他卻不願意現在說出來。
盡管高懸的心這一刻方才稍稍放了下來,可越千秋還是覺得,和這麽個妖孽的家夥混在一塊,還真是每時每刻都要擔心得心臟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不要暴跳如雷。
“你確定能混得過去?”
“那是自然,難道我還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越千秋看了蕭敬先一會,最後大步走到門前,一把拉開門。他這動作實在是太突兀,剛剛正靠著門的小猴子一下子沒穩住身子,整個人往後頭一倒,直接靠在了越千秋身上。
手忙腳亂的小猴子好容易站穩,可剛剛在外頭瑟瑟寒風中站了這麽一會,他隻覺得鼻子癢癢,冷不丁打了個噴嚏。這一個之後,他就打了個沒完沒了,一時眼淚鼻涕齊流,最終被越千秋拖進了屋子,遞了一遝細紙過來。
好容易他收拾乾淨了自己,想起剛剛在門外聽了蕭敬先的話,先是嚇得瞠目結舌隨即又如釋重負的經歷,不由得偷眼去看蕭敬先,隻覺得這人可怕極了。
叛逃這麽大的事,平常人不都是小心翼翼潛蹤匿跡,哪像蕭敬先這樣招搖過市?
小猴子正在那心有余悸地想著蕭敬先的驚人計劃,腦袋就冷不防被越千秋輕輕拍了一下:“我去讓人送薑湯和熱水來,都是某人神神鬼鬼惹的禍,看你,果然是被涼風一吹就打噴嚏了吧?喝完薑湯你好好洗個澡,趕緊去睡!”
蕭敬先見越千秋說完就氣衝衝往外走,不禁莞爾,心想這小家夥最恨穿這一身和外人打交道,此時卻不管不顧出去了,顯見是被自己氣的,等到外頭一吹風,說不定心裡會更惱火。可他就是很喜歡把越千秋氣得面紅耳赤,此時見人走了,便衝著小猴子勾了勾手指。
與越千秋和甄容不同,小猴子是這段日子和蕭敬先打交道才多起來的,此時見這手勢不禁頭皮發麻,卻還不得不一步步挪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道:“晉……郡主您有什麽吩咐?”
“你和小千……”蕭敬先頓了一頓,最後還是把後半截問題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在小猴子腦門上彈了一指頭,“虧他那麽替你知冷知熱,你也是的,吹那麽一點風就噴嚏,這身體出門怎麽行?下次再也不帶你了!”
小猴子沒料想竟然會遭到如此戲謔,頓時呆若木雞。可他更知道和蕭敬先說理是自討沒趣,當下立時一聲不吭。可偏偏這會兒鼻子癢癢,他竟是不由自主又打了個噴嚏。
這下子,就連蕭敬先也受不了這麽個口水鼻涕亂噴的家夥杵在眼前了,用手把人肩膀一扳之後,就在人背上拍了拍。
“明天不用急著趕路,一會兒早點去睡!”
正如蕭敬先所料,越千秋直到出去見到人,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什麽裝扮,卻又不好半途而廢,只能硬著頭皮去把熱水和薑湯都給要來了。然而,在今天已經到了火氣頂點的他往回快走到上房門口時,卻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叫聲,這下登時又怒發衝冠。
“小千姑娘……”
姑娘你個頭……蕭敬先你這個給我亂起名字的,回頭你不要落在我手裡!
越千秋好容易方才按捺火氣轉過身,可那臉色卻和冰霜打過似的。
掌櫃好容易經過侍衛們的重重盤查才來到這裡。他本來就覺得這小侍女凶,此時雖說對著這幅欠了千八百兩銀子的臭臉心裡發怵,可外頭那個送信的人他卻不敢違逆,只能陪著笑臉說:“城裡的吳將軍派了人來,說是求見郡主……”
“求什麽見,不見!”越千秋想都不想就直接打了回去,“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辰,也不看看我家郡主是什麽身份,也是他小小一個校尉想見就見的?”
掌櫃頓時面色大變。誰都知道可以說是燕子城土皇帝的吳將軍據說是從上京城裡左遷的,最討厭被人稱作是校尉,因此從不會犯人這個忌諱,可眼下這個霍山郡主面前的小侍女竟然如此狂妄大膽,不但叫了,還把對方貶得一文不值!
想到那個來送信的親兵已經進了客棧,說不定什麽時候不耐煩等就會直接闖過來,萬一被人聽到這一席話,他更是整個人都有些瑟瑟發抖。
那位吳將軍的暴虐手段,燕子城上下實在是體味太深了……
然而,讓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是,越千秋卻又對著外頭的侍衛吩咐道:“去個人對那什麽吳校尉的人說,我家郡主只不過臨時路過燕子城,明日就走,不見外客!”
此話一出,外頭傳來了侍衛的應答聲,掌櫃阻攔不及,登時更是大大叫苦。
而越千秋看到了他的滿臉苦色,也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把對蕭敬先的惱火發到了無關人士身上。雖說他現在的角色就是個刁蠻任性小侍女,可想到日後霍山郡主這個身份萬一曝光,說不定會禍及客棧掌櫃這些不相乾的人,他微微一皺眉就計上心頭。
“你不用擔心我們連累你,若是那吳校尉不知好歹,我們離開燕子城之前,少不得要和他做過一場。”
越千秋用吃飯喝水似的平淡口氣說了一句,隨即就從腰中錦囊裡掏了一塊東西扔了過去,見掌櫃忙不迭地接住,他就似笑非笑地說:“回頭咱們的人會鬧出點事來,這是預先賠償,你到時候不妨哭天搶地和我們這些惡客撇清關系!”
那掌櫃見越千秋頭也不回地往裡走,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中竟然是一錠黃金!掂掂分量,確定至少有四五兩重,不說別的,只要人家不是拆房子,幹什麽都夠賠了,他不禁如釋重負,心想這看似刁蠻不講理的小侍女,原來倒還是挺周到的。
“多謝小千姑娘,多謝小千姑娘!”
快到上房門口的越千秋忍不住一個趔趄,心頭登時大惱。
你叫一次還不夠嗎?竟然還連著叫兩次!
他頭也不回地直接推門進去,先去了東屋,看到小猴子正在一旁滋遛滋遛喝著薑湯,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就趕緊縮了回去,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走到了蕭敬先面前。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和皇帝直接撞上太危險了,與其冒那樣的風險,不如另辟蹊徑。我看那掌櫃的樣子,對燕子城吳校尉可以說是避如蛇蠍,那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把人回絕了,只要這家夥真當自己是燕子城的土皇帝,肯定會找上門來,到時候直接拿人立威就好。”
說到這裡,他就補充道:“這樣一來,只要北燕皇帝從這附近過,肯定會聽到此事。只要他親自來見你,我們留得快一點,這一關就過去了。”
“好主意。”蕭敬先從善如流地輕輕點頭,半點不說自己早就探聽到了鎮守此地的那位吳校尉種種暴行劣跡,見越千秋好像有些意外這建議能夠如此快得到通過,他就笑眯眯地說,“不過你這種故意挑事的做派,實在是太像我了。”
越千秋直接黑了臉,繼而懶得與其說話,徑直走到小猴子面前:“你趕緊去洗澡,你洗完我洗,洗完睡覺去,不理這家夥!”
見小猴子被越千秋推到了外間,兩個人在外間說說笑笑,分明是越千秋故意的,蕭敬先打了個呵欠,也不在乎他們在背後說什麽,就這麽袖著雙手靠在床頭打起盹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才感覺到有人在推搡自己,一睜眼睛才發現是越千秋那張黑臉。
“你到底要不要命?就這麽不蓋東西就睡,連傷口換藥都忘了,當自己鐵打的嗎?”
蕭敬先微微一笑,終究是在越千秋催促下解開外袍, 脫下中衣,露出了白絹層層包裹的傷口。當他將這些依舊可見血跡和藥的白絹解開,越千秋一聲不吭拿了金創藥過來,小猴子又送了水,他面不改色地親自清洗了傷口,見越千秋虎著臉敷藥,從始至終,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等到這些都做完了,小猴子又忙不迭地送來了外頭幾個心腹侍衛早就熬好的傷藥,他這才瞅了一眼抱手站在一旁的越千秋。
“我就知道,你這小子從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少廢話,趕緊擦洗乾淨換衣服,收拾好了,大家才能睡覺!”越千秋才不管蕭敬先這戲謔,在心裡對自己說。他要不是為了平安回到金陵,管這沒事就喜歡玩么蛾子的家夥去死!
直到蕭敬先終於安靜地做完了這些,他和小猴子把水拿出去倒在水溝裡,隨即又潑了兩盆清水下去,衝掉了回頭有人來檢查時可能露出破綻的血跡,他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等到這一關過去,相信很快就可以過邊境,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倒是師父他們,還有留在上京城的甄容和越小四二戒他們,不知道可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