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司中,當越小四笑容可掬地滿口答應了幫徐雯尋找被擄走的弟弟,又對陪同前來的甄容那“急公好義”讚口不絕,隨即親自把兩人送到大門口,目送了他們離開之後,他轉身往裡走時,就頭也不回地對身後充作護衛的二戒低聲問了一句。
“你確定之前沒跟錯人?”
“動腦子我玩不過你,動手的話你什麽時候贏過我?”二戒地頂了一句,隨即卻在心裡輕哼了一聲,幸好他還帶了那個小猴子,那小子真是屬狗的,耳目靈通不說,鼻子也靈,竟是識破了擄人那家夥在退走的半途上竟是虛晃一槍,否則他差點跟錯地方!
當然,要不是想揪出幕後黑手,他老早就把人救下來了……只不過,越小四怎麽未卜先知,早料定有人要對徐厚聰兒子下手的?
二戒一邊說一邊尋死,卻被越小四直接堵了回來:“喲,你動手就很厲害嗎?想當初是誰被打得抱頭鼠竄的?”
“你還敢說?當初你和嚴詡兩個飽漢不知餓漢饑的欺負我一個快餓死的窮和尚,你們也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誰讓你吹噓是高手?”
越小四一句話把二戒和尚氣得幾乎內傷,隨即方才收斂了一點,一本正經乾咳了一聲。
“既然確定了有人擄走徐厚聰的兒子,而現在人藏在武陵王金屋藏嬌的那座別院,那就好辦了。你去見就在那附近守著的慶豐年和小猴子,他先你後,出馬闖一下那座別院,按照你們之前打探到的情況,再摸一下那裡的防備,確定徐厚聰的兒子是否還在。然後讓他們倆留在那兒望風,你去徐府送信,正好送個人情出去。”
二戒正要答應,可下一刻卻福至心靈地問道:“那你呢?”
“除了蕭敬先,你見過哪個地位尊貴的沒事就衝殺在最前面的?”越小四再次一句話把二戒噎得作聲不得,這才笑吟吟地說,“我當然是去好好哄哄那位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康尚宮。”
二戒簡直是被越小四的憊懶氣得沒話說。把人支使得團團轉,自己卻去哄女人?如果不是知道越小四所謂的哄,並沒有那方面的意圖,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忍無可忍之下偷偷把這家夥狠狠揍一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誰都知道他是越小四新收的勇士,是頗得信賴的心腹侍衛,手底下又有一身硬功夫,因此他走出秋狩司時,自然有不少人投來了窺探的目光。
而他在出門之後不多久,就發現身後多了不止一條尾巴,不禁暗自冷笑,在大街上四下亂晃了一圈之後,他就換了一身裝束,所有的尾巴全都被他甩得乾乾淨淨。
可正當他打算和慶豐年小猴子去匯合的時候,他卻突然想到了一個之前完全忽視的問題。
他從前和徐厚聰見過,這徐府他怎麽去送信?再說了,就算他能不露破綻地假裝是秋狩司的,回頭徐厚聰會不會懷疑這場戲是越小四自導自演?人家剛求上門,這兒就找著人了?
他就不信越小四這麽聰明的人,把這事推給他之前就沒想到過這個可能!
要麽他不去報信,讓慶豐年去?可到時候萬一徐厚聰恩將仇報怎麽辦?
然而,滿心糾結的二戒才剛走到半路,就只聽耳畔陡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轟鳴。饒是他功力精深,體魄強健,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渾身氣血急速流動了起來。等這一聲巨響過去之後,他方才陡然反應,這恐怕是火藥庫之類的東西爆炸!
意識到上京城很快就要亂了,他不假思索地立刻加快了速度。等到了約定的地點,看到慶豐年和小猴子正等在那,小猴子倒是依舊那樣精神奕奕,慶豐年卻明顯神情焦急,他也顧不得說之前的顧慮,立時匆忙說道:“快,立刻去武陵王別院,遲恐生變!”
自己竟是險些成了擄劫小師弟的小人,慶豐年最初得到這消息的時候,險些怒發衝冠,可等到獨自想了這一天一夜,小猴子又告訴了自己,探聽到小師弟如今身在何處,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一系列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環,心氣便漸漸平了。
而且,聽到剛剛那巨大的動靜,他意識到此時不容多想,當即答應道:“好,我們走!”
小猴子卻有些遲疑地說:“前輩你不是混進了秋狩司嗎?怎麽和我們一道走?”
“笨,殊途同歸懂不懂?你們先,我後,回頭大家就說都是各自得到消息摸過去的,還可以或真或假打一場!回頭小猴子你不許亂跑進去,在外頭望風都交給你了!”
“哦,我懂了!”小猴子這才使勁點了點頭,“趁著那火藥庫炸了,肯定很多渾水摸魚的,得防止和別人撞在一起,所以我得給你們通風報信,還是老暗號行嗎?”
二戒和尚知道小猴子自說自話,囉囉嗦嗦,當下翻了個白眼扭頭就走。慶豐年和小猴子卻沒和他一路,兩人直接從另一個方向走。一邊走,小猴子忍不住一邊嘀咕道:“二戒長老怎麽就那麽大本事?竟然能混進秋狩司去?朝廷那些諜探都沒他厲害!”
慶豐年心裡也有疑惑,可他還是立時警告道:“噤聲……這隱秘既然我們知道,就一定得管住自己的嘴!”
“知道知道,慶師兄你放心,我嘴可緊了!”小猴子自己把自己的嘴捂住,心裡卻忍不住眨巴著眼睛暗自盤算起了另一件事。
等慶豐年和二戒進了那座武陵王別院找人的時候,他如果只是如同樁子似的望風,未免有點沒意思,要不要稍稍變通一下?要知道,他到了上京城之後,幾乎什麽都沒乾成,再不做點什麽,這一趟不就是白來了?
眼看著慶豐年和二戒一前一後潛入了那座別院,小猴子正貓在樹上百無聊賴地望風。可沒過多久,他突然就只見一隊人馬氣勢洶洶地朝這個方向過來,不禁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鳥叫示警,可眼見來人的速度極快,他還是不由得心中一緊。
怎麽辦,要不要想辦法把人給引走?
小猴子正心急如焚時,突然發現頭前兩人有些眼熟,再細細一辨認,他不禁大吃一驚。
這不正是十二公主和那個在南苑獵宮見過的大個子侍衛?他們跑這來幹什麽?
原本已經打算竄出去的他連忙停下動作,繼續貓在了樹上,須臾就聽到了十二公主那聲音尖利的大喝。
“父皇不在,武陵王真當這上京城裡就是他說一不二了,竟然派人行刺晉王舅舅和千秋!給我衝進去,把他私自養在外頭的那個賤人和那個小崽子給我拖出來!”
蕭敬先和越千秋一塊遇刺的事,小猴子也已經聽說了,只知道蕭敬先似乎受傷不輕,越千秋卻沒啥事,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十二公主竟然因為此事直接打到這武陵王金屋藏嬌的別院來了,而對越千秋的稱呼竟然隱隱流露出了幾分親密,他頓時眼神發亮。
九公子真是厲害,真的這麽輕輕巧巧就收服了那隻小母老虎!
十二公主卻不知道樹上還貓著一隻盯著自己的小猴子,她一聲令下讓今天帶出來的近百名侍衛衝進去,身邊隻留著那個侍衛黑塔。
那是蕭敬先和大公主汪靖南那場風波之後,母親惠妃苦口婆心再次派給她的人,如今她對人也沒多少排斥,心裡只在想之前越千秋對她說的話。
“十二公主,晉王殿下說,他這次遇刺,別人甚至動用了弩弓,難免接下來變本加厲。整個上京城能做到這種事的人鳳毛麟角,奉旨留守的武陵王嫌疑最大,可人家現在實權在手,他卻賦閑在家,現在命都去掉半條。他自顧不暇,沒能力保護你和別人。現在局勢非常,你最好不要隨意出門,出門也請帶足侍衛,也請通知惠妃小心一些。”
雖說那天晚上被越千秋坑了一把,可事到臨頭,越千秋把責任全都攬了過去,十二公主卻反而認為自己眼光好,選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所以,越千秋提醒她呆在家裡別出門,還讓她提醒惠妃,她自忖今天出門帶足了人,乾脆反其道而行之,哪怕路上聽到那一聲分明是爆炸的巨響卻依舊不肯罷休。
當別院中傳來了陣陣大喊大叫,她就冷笑道:“今天若不能替晉王舅舅和千秋報仇,我就不姓姬!”
別院之中,慶豐年才剛在一個偏僻小院的庫房找到人,二戒卻不耐煩和徐厚聰的兒子打交道,因此親自在院子角落裡望風,留著慶豐年和人說話。當聽到外頭這巨大的動靜,得知是十二公主替蕭敬先和越千秋來找茬的,他不禁頭疼地嘬了嘬牙。
他來不及多想,鼓起雙頰向慶豐年發了個暗號,讓其小心,立時就匆匆來到了院門邊。
隔著門縫看到外間還沒什麽動靜,二戒只是微微一躊躇,就如同大鳥似的騰空而起,隨即順著圍牆一路往外衝。在下頭一團亂的當口,沒人顧得上他,可當他衝出別院時,卻只見侍立在十二公主身側的一個如同黑熊似的粗壯侍衛二話不說猛然撲了上來。
他在倉促之下和人連對了三拳,好容易才抽空子嚷嚷道:“是蘭陵郡王派我來的!”
十二公主登時一愣,隨即就大聲叫道:“黑塔,住手,快住手!”
這名字還真貼切!
二戒聽到這麽個名字,忍不住暗自腹誹,可等到對方住手時,他還是忍不住打量了兩眼這個簡直是天生神力的黑大個,隨即才對十二公主拱了拱手。
“越國公主,蘭陵郡王派秋狩司暗線查到,徐厚聰那個被擄走的兒子可能在這兒, 所以特意派我過來查探查探。”
此話一出,十二公主頓時眼睛大亮。原本只是來出出氣的她又驚又喜,眉開眼笑道:“長珙哥哥果然厲害,這麽快就抓住了武陵王的馬腳!那你找到人了沒有?”
“找是找到了……”
二戒話還沒說完,裡頭就傳來了一陣大呼小叫,緊跟著,就有一個侍衛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到十二公主面前躬身一禮道:“公主,這別院裡守衛太多了,下手也狠,弟兄們好些都受傷了……”
十二公主登時狠狠一咬牙,隨即對著二戒厲聲說道:“你說找到了徐厚聰的兒子?”
見二戒連忙點頭,她就怒氣衝衝地吩咐道:“那你立刻去秋狩司報信,去禁軍報信,把這個消息給我宣揚出去!”
她可不是單單給蕭敬先和越千秋報仇,武陵王那家夥一直瞧不起她那沒生過兒子的母親惠妃,還有她這個沒有嫡親兄弟的公主,要是他掌權,她們母女哪有好日子過,今天她非得借機鏟除了這老家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