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王別院門前,十二公主在黑塔的隨侍下堵在門口,卻是越來越心煩意亂。她不像大公主那樣得天獨厚,因此驕縱跋扈固然不假,待人接物也全憑個人好惡,可今天她跑到這裡來尋釁,卻只是以蕭敬先和越千秋遇刺為借口,想要狠狠往武陵王頭上扣一個屎盆子。
否則,若是讓這個素來和母親惠妃的家族不和的家夥手攬大權,而對她還算是不錯的蕭敬先卻死了,那她和母親以後怎麽辦?
總算武陵王太心黑手狠了,竟然還綁了徐厚聰的兒子想要栽贓南朝使團!
“長珙哥哥怎麽還不來……還有徐家人,難道徐厚聰不想要這個兒子了嗎!”
聽到十二公主這喃喃自語,一貫被她認為是只會動手的野蠻人的黑塔卻沉聲說道:“蕭長珙本來就不是等閑人物,否則哪裡會最初默默無聞十幾年,突然一飛衝天時卻這麽精明厲害,就連蕭敬先也被他算計了進去?至於徐厚聰,梟雄又怎會在意區區一個兒子?”
十二公主頓時惱羞成怒地朝黑塔瞪了過去:“你給我閉嘴,我沒問你!”
就在十二公主話音剛落之際,就只見黑塔陡然面色大變,竟是突然朝她撲了過來。面對這樣的情景,她頓時有些懵了,雖說她一條鞭子也不知道打過多少人,包括這個黑大個,可她卻還至少知道,自己那點武藝欺負欺負普通人還可以,要與這家夥抗衡卻力有未逮。
難不成母親口中這個忠心耿耿的家夥,卻因為她一句話就氣得腦生反骨要對她不利?
可這些念頭不過是在她腦海中迅速閃過,當她被黑塔撲倒之後,又在地上滾出去老遠,她才聽到了尖銳的厲響,緊跟著就看到她剛剛站立的位置就釘了至少四五支箭。那一瞬間,自己在鬼門關上打了個轉的體悟倏忽間彌漫全身,以至於她這麽大膽的人,牙齒也打起了顫。
“他們竟敢……他們竟敢……”
黑塔卻不像十二公主那樣,還有功夫嘴上逞能。此時此刻,背靠圍牆的他悄悄挪動了幾步,離開了最初的位置,隻覺渾身汗毛仿佛全都豎立了起來,那種極端危險的預感讓他下意識地繃緊了渾身肌肉,卻不敢輕易移動又或者騰挪,以免反而遭致最嚴重的後果。
他此時躲藏的位置就是武陵王別院的圍牆,如若那些弓弩手想要對付他們,至少要躍到這圍牆上,甚至翻出圍牆才行,如此就能找到一線生機。可話雖如此,那些公主府的侍衛呢?那是惠妃以及惠妃背後的家族精心挑選的人,整整近百人總不至於就這樣被連鍋端了吧?
“黑塔,殺了這些混蛋……只要你殺了這些混蛋,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
聽到懷裡這最初還極其微弱,緊跟著便聲嘶力竭的叫嚷,黑塔不由得苦笑,一時頭疼得無以複加。他確實認為自己是勇士,可就算真正的勇士在箭矢如雨之下,那也是要退避三舍的,現在十二公主竟然讓他去殺人?而且,這個傻丫頭的聲音簡直是告訴別人他們的位置!
然而,作為侍衛的立場卻讓黑塔沒辦法開口呵斥——而且就算呵斥也晚了——他只能提起全部的警惕,整個人背靠著圍牆坐起身,兩隻手卻依舊死死抱著十二公主,腦海中飛快計算著下一輪箭雨落下時應該往何處奔逃。下一刻,他果然再次捕捉到移動過來的腳步聲。
可他才剛剛打算迅速移位,就強迫自己泄掉了那口氣,再次落回了原地。因為他就只見對面屋宅上突然冒出了幾個人,個個張弓搭箭朝武陵王別院中射去。只是頃刻之間,他就聽到了幾聲慘叫,緊跟著,又有一人從對面圍牆上跳下,快步朝他奔了過來。
認出這張面孔的時候,黑塔忍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連忙攙扶十二公主站起身來,滿臉感激地說道:“甄公子,多謝你們及時趕到救了我們。”
“我沒幫什麽忙,是神弓門的各位趕到得及時。”
甄容說話間,神弓門眾人已經攻入了武陵王別院。他看了一眼黑塔懷中還在瑟瑟發抖的十二公主,半點都不想和這個翻臉無情的金枝玉葉打交道,直截了當地說:“看來這裡太不安全了,還請你立刻把公主帶走,這裡就交給……”
他這話還沒說完,十二公主頓時一下子炸了:“甄容,你神氣什麽!要不是我,你們怎麽會知道徐厚聰的兒子被抓來這裡,現在還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知道和這個不可理喻的丫頭沒法說話,甄容也懶得多費唇舌,當即對黑塔一拱手,立時就竄上了圍牆。隨著他的加入,黑塔側耳傾聽,戰局明顯偏向了甄容和神弓門那邊。他這才徹底放心,連忙攙扶著十二公主就想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可誰曾想卻被人狠狠踩了一腳。
“為什麽要走,我的侍衛們還都在裡頭!”十二公主惡狠狠地看向黑塔,哪怕他面沉如水,可她卻依舊不肯退讓,“剛剛最危險的時候都挺過去了,現在我要是這麽灰溜溜逃走了,那些因為我一聲令下衝進去的侍衛會怎麽看我?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這,否則不是被人笑話!”
她這話剛剛說完,就只聽到了一陣響亮的撫掌聲。
“不錯不錯,總算是有點公主的樣子了,不再是從前一味胡鬧的小丫頭!”
聽到這個聲音,十二公主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抬頭,當看清楚那個施施然坐在對面圍牆高處的人時,她忍不住失聲叫道:“長珙哥哥!”
越小四就這麽沒個正形地翹著一條腿坐在牆頭,此時聽到這一聲,他頓時誇張地叫道:“你之前連越千秋那小子都叫哥哥來著,如今還這樣叫我,我豈不是平白無故和那小子變成了平輩?”
“可從七姐姐那兒算,我叫你哥哥也不算錯嘛!再說了,千秋我已經改叫他名字了!”
“喲呵,那小子倒是好福氣!”
越小四隻覺得肚子都快笑破了,可眼下正事要緊,他也不能無休止地和十二公主鬥嘴扯皮。他站起身來張望了一下武陵王別院中的戰局,這才低頭看著十二公主。
“小十二,現如今不是你堵門討公道報仇那點小事了,既然你都這麽狼狽,顯然武陵王已經打算撕破臉。只怕不一會兒,武陵王就會派兵馬過來。”
見十二公主面色一僵,他就收起笑容說:“聽話,接下來是要波及上京城的大事,就算你大姐還完好無損的時候,她都沒資格參與,更不要說你。就算你不在,揭破武陵王狐狸尾巴的第一個人是你,這一點都不會變,這份功勞也一定是你的!”
如果說聽了前半截話,十二公主很不服氣,那麽聽了後半截話,她就立時眉開眼笑。剛剛才經歷了生死考驗,要說她真的不怕,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強嘴死倔而已。可現如今有人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還是她素來心悅誠服的人,她的態度頓時改變了。
“那好,我聽長珙哥哥你的。只不過……”她故意拖了個長音,隨即一本正經地說,“你要讓人盡量保全我的侍衛,阿娘好容易才給我挑選的這些人!”
“知道知道,你就放心吧!”越小四險些想抹冷汗,同時對黑塔使了個隱晦的眼色。見對方衝著自己微微頷首,顯然是表示感謝,隨即半拖半拽地把十二公主給拉了走,他立時頭也不回地向後頭吩咐道,“去兩個人,保護十二公主去安全地方!”
當身後傳來了應答聲和衣袂飄飛聲,越小四知道康樂派給自己的那些人已經走了兩個,頓時心頭一松。
在他反反覆複灌輸秋狩司的人不可靠的情況下,康樂最終做出了決定,帶著皇帝留給她的一批心腹侍衛坐鎮秋狩司,以防秋狩司嘩變,同時非常爽快地應他之請借了幾個侍衛給他,而他則帶人大搖大擺地跑了來看熱鬧。就在這時候,他聽到背後傳來了二戒的聲音。
“徐厚聰來了,帶了不少人,應該是禁軍。”
“知道了。”越小四打了個手勢,“你回我那王府去通知一聲,加強戒備,以防萬一。”
把和徐厚聰見過的二戒給支了回去,越小四就喀嚓喀嚓地捏了捏拳頭,隨即獰笑道:“既然有禁軍掠陣,我們進去好好瞧瞧,這武陵王別院除了徐厚聰的兒子之外,究竟還藏著什麽秘密,能讓他們膽大包天到竟敢行刺越國公主!”
北燕素來崇尚勇士,因此,眼看貴為蘭陵郡王的蕭長珙竟然率先衝入了武陵王別院,他身後那幾個康樂從宮中秘密調來的侍衛彼此對視了一眼,立時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
於是,當徐厚聰帶著數百禁軍匆匆趕到了大門口時,就只聽內中喊殺陣陣,門前還留有剛剛十二公主遇襲時的幾支箭。哪怕一度決心犧牲這個兒子,可如今既然有希望把人救出來,他卻也不至於真的那麽冷血,當下就大手一揮預備強攻進去。
就在這時候, 後隊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緊跟著,就有一騎人飛也似的策馬飛馳到了他的面前,在馬背上微微一躬身道:“將軍,神武營的人來了,至少有三五百人!”
如果是從前自己有名無實的時候,也許徐厚聰還會退縮,可此時他聞聽此言,卻竟是呵呵笑了起來,心頭赫然豪情萬丈。
想當初他在南邊時,區區縣令都能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現如今的對手卻是一個實權郡王!如果此番真的傾盡全力也救不了兒子,那麽他至少要把武陵王那老家夥扳倒,讓上京城這些權貴知道,他徐厚聰不是好惹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厲聲說道:“給我調頭迎上去,我倒要看看鐵證如山,神武營的人還能怎麽狡辯!若想打,大燕還能有比禁軍更能打的強軍不成!”
此來的那些禁軍本來就是被他軟硬兼施收服的一些人,此時聽到主將如此推崇禁軍勇士,一時轟然應諾。
來之前赫金童就已經親自見過他們,給徐厚聰撐了腰,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