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冉顧不得去想慶豐年在什麽地方取得的弓箭,只是大聲呼號其他師弟退到自己身邊防守。然而,那為首的黑衣大漢非但沒有因為手下的傷亡而動容,反而再次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呼哨。漆黑的樹林之中,竟是再次倏然之間竄出了十幾條黑影,朝幾個神弓門弟子撲去。
竟是還有伏兵!
不過短短一小會兒功夫,局面便已經一波三折,讓人目不暇接,別說重傷之後的錢若華心灰若死,就連此時還佔據著上風,只是沒法突圍來援的甄容,也同樣幾乎目呲俱裂。素來因為風儀出眾被稱為謫仙人,劍術凌厲之中卻仍不失優雅飄逸的他,此時此刻真的拚命了。
神弓門弟子的一身武藝幾乎大部分都在弓箭上,所以慶豐年才能在拿到弓箭之後立時建功,可此時此刻也只有慶豐年拿到弓箭!
夜箭即便凌厲無匹,可在混戰之中,慶豐年一定會有所顧忌準頭下降,那時候其他神弓門弟子怎麽辦?這些黑衣人一心要殺他們,絕對有緣故!
甄容深深吸了一口氣,原本留有余地的繁複劍招漸漸變得洗練而又簡單,可單單只看他那三個對手身上這會兒添的十幾道傷痕,就知道這變招的效用。可就在他拚著右肋挨了一掌,長劍直搠一人小腹,提腳踹開另一人,最終奮力脫出重圍時,他突然只聽到錢若華慘呼連連。
他不得不分神往那邊看過去一眼,可就只見同來的另外三個群英會同伴因為這位五行宗少宗主的連累,左支右絀,身上血跡斑斑,也不知道是對手的血,還是自己的血。而錢若華就更慘了,就在他關注那邊的這一瞬間,胳膊上大腿上就連添了兩處新傷。
又驚又怒的甄容一下子就看出來,對方分明可以直接將錢若華斃於劍下,可卻猶如老鷹抓小雞似的不下殺手,這分明是讓他做一個抉擇。
是救錢若華,還是去救神弓門那幾個弟子?
剛剛在志得意滿,趾高氣昂的最高點被人突然重傷,如今又被人當成了戲耍羞辱的對象,錢若華幾乎都要發狂了。然而,和自尊心比起來,他更難以忍受的是因此丟掉性命。
他下意識地大叫道:“甄容,快來救我!我是五行宗少宗主,如果讓我爹知道你見死不救,日後五行宗便是青城的生死大敵!”
甄容登時氣得臉都青了,他反手一劍擋住背後來襲的一個敵人,側頭看到慕冉等人正在拚命抗敵,本來赤手空拳的他們都已經趁著之前慶豐年射殺敵人,搶到了幾件兵器,只是還不大趁手,此時雖說情況危急,幾個人卻都還在苦苦支撐,就沒有一個開口向他求救的。
見此情景,他不禁心煩意亂。
一邊是平常自視極高,臨到戰時卻第一個被人鑽空子的錢若華,一邊是從前素無瓜葛,可真正到遇見艱險時,卻骨頭太硬不肯向他張口的神弓門弟子。
從感情上來說,他自然想丟下錢若華這種討厭的家夥不管,率先去救那幾個神弓門弟子。可從理智上來說,他卻絕不能讓錢若華被人殺了。
神弓門已經被除名了,可五行宗卻還是下九門中排名靠前的門派!
把心一橫,甄容就衝著錢若華的方向疾衝了過去,打定主意速戰速決。可就在此時,他只聽到剛剛那為首的黑衣大漢發出了嘖嘖冷笑。
“什麽群英會,不過是自以為是的一群蠢貨而已!所有人都聽好了,別隻盯著那個射箭的,拿人擋箭這種事還用我教你們嗎?就算他的箭準頭再好,須知卻不會拐彎射著你!”
神弓門的弟子哪裡不知道使用弓箭者最大的軟肋是什麽,也同樣有克制之道。因為,他們不是獨行俠,他們可以彼此結陣配合。
可眼下是在漆黑的深夜,雖說是正月十五,厚厚的雲層卻遮蔽了光線,別說只有慶豐年有弓在手,就算他們也有,那點可憐的夜箭準頭也派不上用場。
在這混戰之中,他們竟是成了拖後腿的人!
想到這裡,慕冉當機立斷地大叫道:“慶師兄,你別管我們,快走!”
幾乎與他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那首領模樣的黑衣大漢冷冽到極點的聲音:“慶豐年,你要是想走,那也不用給你的師弟們收屍了,我保證他們一定會死無全屍!當然,你若是不顧及他們,大可遠走高飛!”
利箭破空聲終於告一段落,一時間,盡管那邊廂甄容為救錢若華再次落入圍困,刀劍交擊聲不絕於耳,這邊廂神弓門等人卻因為攻勢愈急,連開口讓慶豐年千萬別回來的余裕都沒有,能做的唯有咬牙硬挺,哪怕受傷也不願意出聲。
“慶豐年,我數到十,你要是再不現身,就別怪我從你師弟們身上拆一條胳膊腿下來!”看到那神出鬼沒的夜箭突然停下了,首領模樣的黑衣大漢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嘴裡拖長了聲音大聲數數道,“一,二,三……”
他這數字還沒數過一半,苦苦支撐的慕冉等人就聽到了慶豐年的聲音:“你們絕不是武德司的人,你們到底是誰?”
“死到臨頭,就不要東問西問了!”黑衣大漢明顯不願意多費唇舌,大喝一聲道,“四,五,六,七……”
這一次,和之前的拖長聲音相比,他的語速明顯快了許多。而配合著他的報數,其他人也加緊了攻勢,一時間慕冉等人險象環生,若不是竭盡全力守望相助,早已經有人支撐不下來。可就在這時候,他們猛地聽到了慶豐年的聲音。
“你不是讓我現身嗎?好,我出來了!”
小齊幾乎急得差點瘋了,下意識地大叫道:“慶師兄,不要!”
慕冉心中一動,可眼見得那發號施令的黑衣大漢一聲呼哨,那些黑衣人全都以他們師兄弟幾個作為掩護,遮蓋住了所有要害,那黑衣大漢更是乾脆躲到了手下身後,再聽到那一句嚷嚷“先丟下你的弓”,他的一顆心不禁沉入了無底深淵。
這些家夥如此謹慎,就算慶豐年是想借著現身出來吸引眾人注意力的刹那,用出那最厲害的一招射日箭,恐怕也會徒勞無功!
當著眾多匯聚著各式各樣情緒的視線,慶豐年信手將那把弓高高向後拋去。當看清楚這個動作的刹那,無論是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的甄容,還是那首領似的黑衣大漢,又或者是慕冉小齊等神弓門弟子,每一個人都不由得生出了一個念頭。
這下子再也難以翻盤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已經各自做出判斷,注意力稍稍轉移的一瞬間,就只見一條黑影猛地破土而出,手中劍影猶如靈蛇一般上下紛飛,一下子將那七八個掩藏在慕冉小齊等人身後的黑衣人全數罩入了其中。只聽兩聲慘呼,卻只見兩個黑衣人軟軟倒地,死活不知。
這些日子一直呆在玄刀堂的慕冉第一時間認出了對方,頓時失聲驚呼道:“周宗主!”
“收隊,撤!”
那為首的黑衣大漢瞳孔猛地一縮,幾乎想都不想就往後疾退,隨即輕輕巧巧一個凌空轉折,眼看就要沒入樹叢中時,他卻聽到了一聲嘿然冷笑。
大吃一驚的他下意識地橫刀身前做出守勢,可迎接他的卻是撲面而來勢大力沉的一刀。兩刀相交的一刹那,他一下子被劈飛了出去。
“不可能!”那黑衣人被劈得踉蹌後退,還沒落地就忍不住叫道,“越千秋,你不是在嘉靈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