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睜開火眼金睛看了眼那黃衣漢子，也是十二重虎妖王，且不論身材、相貌、說話語氣還是所使武器都跟之前遇到的那位虎王一模一樣。

　“我們剛剛是不是見過?”郭大路好奇問道。

　“呵呵，以為用這種方式跟本王套近乎，本王就會放你過去嗎，天真！”虎王說著亮出鋼鞭，準備動手。

　郭大路忙伸手道:“且慢，動手之前，先報上名來，郭某從不殺無名無份之輩。”

　虎王道:“本王摩詰山銅錘是也！看鞭！”說著，鋼鞭當頭劈了下來。

　“銅錘?”郭大路哈哈大笑，避開鋼鞭，道:“這名字和閣下氣質不相符啊。”

　虎王邊打邊道:“銅錘是本王小名，只有主人才能稱呼，本王有大號的。”

　郭大路用竹刀架開虎王鋼鞭，問:“那你大號叫什麽?”

　“王鋼蛋！”

　虎王一聲斷喝，鋼鞭更密集地揮砸而下。

　郭大路聞言，大笑不止，“‘王’我能理解，畢竟你頭上頂著個‘王’，鋼蛋是什麽鬼?”

　虎王訝異道:“你看得到我頭上的‘王’字?”

　“你是虎妖，頭上自然有‘王’。”

　虎王大驚:“你看得出我原形本體?”

　郭大路正要接話，突然覺得這對話有些耳熟，眉頭一皺，收起竹刀，向前跨出一步，一把把虎王手中的鋼鞭奪了過來。

　“……”

　虎王有些懵，剛剛打得明明是旗鼓相當啊，為什麽他實力會一下飆升這麽多，而且好像對自己很了解似的?

　郭大路不再和名為王鋼蛋的虎王多糾纏，留一句“借你鋼鞭一用”，提身上山。

　沒走多久，空中一聲破雲長吟傳來，黑蛟不出所料地攔住他的去路。

　飛沙走石，吞雲吐霧。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出場。

　郭大路這次沒有任何猶疑，禦劍術出，木劍、竹刀、鋼鞭三者合璧，直接正面朝黑蛟懟過去。

　兩個又在那半山苦鬥，鬥不數十合，黑蛟委實難搪郭大路連綿不絕的凶悍攻擊，仍是在雙爪被斬傷之後，將身一晃，調頭遁入雲霧中。

　郭大路繼續前行，同樣是意料之中的越刀山、過火海，然後……

　又一次回到山腳。

　“有意思啊……”

　郭大路站在山腳下，抬頭望那座高聳入雲的崇山巨峰，面露沉思。

　以前看希臘神話時，記得裡面有個國王叫做西西弗斯，因為不想進入冥界，違背了對死神的承諾，觸犯了大神宙斯，宙斯為了懲罰他，便要求他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而由於那巨石太重，每每距離山頂還有最後一步，巨石便脫手滾下，導致前功盡棄，於是他就不斷重複、永無止境地做這件事。

　大神宙斯認為，再也沒有比進行這種無效無望的勞動更為嚴厲的懲罰。

　“看來大佬們的心思有時候還真是不謀而合呢。”

　郭大路暗暗感歎:“這麽說，我現在是和西西弗斯陷入相似的困境了?”

　這麽想著，郭大路抬步前行，不久便遇到了那位大虎妖王“王鋼蛋”！

　“你是何人，為何闖山?”

　一樣的出場，一樣的台詞。

　郭大路向前跨出一步，竹刀在空中劃出半弧，掠向王鋼蛋的脖子。

　白駒過隙般的一記殺招！

　不過，十二重樓的大妖王卻沒那麽好殺，尤其是他的本命武器還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鋼鞭呼嘯，似乎要將空氣抽碎，顯示出虎妖王的憤怒。

　郭大路收起竹刀，抽出桃木劍。

　斜劈。

　橫削。

　上撩。

　任浩然氣全面鋪開，然後劍意驟斂，郭大路化作一道虛影，劍鋒抹過王鋼蛋咽喉。

　儒墨結合，顯學一劍。

　虎妖王倒下，現出原形。

　郭大路看了一眼，轉身神行登山。

　……

　龍吟裂雲而至。

　郭大路抬起手，喝令一聲:“齊德龍東強！”

　懸於青燈世界的蟠桃木劍應聲而出，無任何抵觸情緒地出現在郭大路手中。

　黑蛟現身，迎接它的卻是一道恐怖至極的掠空白虹。

　黑蛟伸出雙爪，雙爪便應劍芒而斷。

　郭大路躍上蛟背，挑了它的逆鱗，削了它的雙角，最後仙劍落下，將蛟首斬落。

　屠了黑蛟，再闖刀山火海，最後卻還是回到山腳，遇見那位守山大神。

　王鋼蛋。

　郭大路開始懷疑，這個名字其實是聖人在調侃他、嘲諷他。

　“你是何人，為何——”

　手起劍落，鋼蛋撲街。

　……

　……

　循環重複到第十次的時候，郭大路放棄闖山，他仰頭望著山頂，看著那雲裡霧裡的地方，道:“既然生命也可以反覆循環，我現在就下山去將天宗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殺個乾淨，玄界凡信奉天宗的修士見一個殺一個。”

　話音落下半晌，山上沒有回應。

　良久後，一道充滿玄妙氣息的威壓從天而降——好像是整整一座摩詰山壓了下來。

　郭大路毫不猶豫，直接動用最強手段……他舉起蟠桃木劍。

　面對聖人的試探，傾盡全力就是最好的回應，這是他在獅駝山學到的經驗。

　他不想再次承受聖人的威壓，萬一也是一種無限循環，那會讓他感到絕望。

　然而，蟠桃木劍也沒有給他太多希望，因為他剛一舉起那把仙劍，就感覺到一股涼風從很高的高空吹來，那涼風無聲無息地卷住蟠桃木劍，輕輕往後一拖，便成功奪劍。

　齊德龍東強在郭大路雙目的注視下，消失於天空的雲霧之中。

　那本是他最強的手段、最大的依仗，是他力挽狂瀾、絕地求生、反敗為勝的壓箱底法寶，如今就這樣被人隨意奪走，他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

　更恐怖的是，聖人威壓繼續落下，頭頂的雲霧也匯聚堆積到了一處，緩緩壓下。

　郭大路雙重境界全開，但仍覺無比吃力，身體緊繃，一種久違的疼痛傳遍全身，想變身離去，但又實在不甘，而且當前局面，似乎也沒有余力給他施展變形術。

　史上最強大宗師面對聖人，竟是這樣不堪一擊！

　從大宗師到聖人的一步，是真正脫胎換骨的一步，是某些修行者三生三世都無法跨越的天塹。

　郭大路雙腿發軟，似乎只有跪下才能好受一些，但他怎麽可能在這種情形下向摩詰山山頂那位下跪。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保持著抬頭望天的姿勢，一臉放肆。

　“你下來啊！”郭大路大叫了一聲。

　……

　……

　空中的雲霧流轉變幻，最終形成一張大慈大悲、面帶悲憫笑意的僧人臉面。

　“阿彌陀佛。”

　宏大而莊嚴的聲音鋪天蓋地地響起:

　“你一次次過了虎穴龍潭，又一次次過了刀山火海，仍舊這般執迷未悟麽?”

　聖人的聲音響徹天地，從四面八方滾滾傳來。

　雲霧幻化的臉龐也在不停變幻，沒有固定的容貌。

　郭大路想了想，道:“你是想告訴我，修行之路就如同登摩詰山，艱難險阻總是反覆循環，唯有不停地攀登，不停地超越才能接近心中的大道，登上真正的山頂?”

　聖人輕笑一聲，四方如逢春日，百花綻開。

　“你多慮了，老衲是想告訴你，老衲的地盤要聽老衲的。”

　聖人說這話時，縹緲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論是你的世界，還是玄界，規則都是由強者制定，好比你與天宗約定三年後登山，但因為你比宋禪豐那些小子們要強，因此你將時間提前了一年，同樣的道理，因為老衲比你強，因此要將時間延長為十年。”

　“十年後，你再來登山取劍接人。”

　郭大路愣坐在原地，久久不語。

　“你可有疑問?”

　郭大路失神地“嗯”了一聲，然後問:“倘若我十年之內證道了聖人，豈非可以攜怒將你的摩詰山給拆了。”

　聖人又笑，“屆時你若強過老衲，規則自然由你來定，你若心意難平，不妨順手送老衲去西天，老衲對你只有感激。”

　郭大路恍然，道:“這麽說，在玄界只要境界高，就可以為所欲為?”

　聖人道:“說起來會有些遺憾，但在修行界，境界高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郭大路站了起來，點點頭，“我明白了，最後一個問題……”

　“不能。”不待郭大路問出口，聖人直接回絕。

　郭大路要問的問題是:“可不可以和薑菩提見一面”。

　“好。”郭大路點點頭，突然轉身大吼:“筋鬥雲！”

　一朵白雲啾啾啾從遙遠的天空飛來，竟不受聖人投影的影響。

　郭大路跳上雲朵，咻地飛走。

　……

　“匡世棋當年不願做的事情，希望你能做到。”

　這句話在摩詰山半山回蕩片刻，最終和雲霧幻化的聖人臉龐一起消散。

　……

　郭大路駕雲來到天女道場，兀自發了半晌呆，然後去了天宗長老堂。

　宋禪豐等人再次見到郭大路，臉上表情，如見鬼神。

　“宋長老，借你的斬魔劍一用，下次登摩詰山時如期歸還。”郭大路也不寒暄，直接開口借劍。

　不等宋禪豐答話，三長老莫若虛道:“郭大路我問你，你那日說只有從天機位破三才劍陣才不會重傷於我，究竟何意?”

　郭大路看向莫若虛，伸手抽劍，適才抵抗聖人的巔峰境界尚未全收，一手浩然劍“舍我其誰”加墨家“白駒過隙”劈頭斬向天宗三長老。

　那一刻，莫若虛醍醐灌頂、頓悟三昧。

　其他長老也終於明白大師兄那句“不要單獨和郭大路動手”的真正含義。

　……

　莫若虛連郭大路一劍都接不了。

　這就是破三才劍陣的真相。

　見面就一劍廢了“人間道”莫若虛，三才劍陣自破。

　宋禪豐最明白郭大路話裡的意思，因此他看到郭大路動手時，壓根沒準備出手阻攔，而是選擇圍魏救趙。

　他將斬魔劍拋向郭大路，全力一擲。

　“給你劍，還望準時歸還！”宋禪豐道。

　郭大路劍意驟然凝收，順手一攬，接住斬魔劍，身體旋轉間，人從原地消失。

　“謝宋長老的劍。”

　郭大路的聲音遠遠傳來。

　“諸位若是心中不忿，不妨登摩詰山求貴宗宗主解惑，他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