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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眸子一冷,曲指叩叩桌沿兒問:“現下他在何處?”
東城低聲道:“日晚領人攔截小陳候手下,楚錚便被其隨侍趁機救走了,現下……怕是還沒有查到蹤跡。”
九公子聽了眉頭微鎖。
縱觀天下局勢,小封王寵信宦臣,隻知介日盯往世家大族,保住王位便可。
而梁王老邁昏潰,膝下幾個嫡子又多是庸材。
再說楚,自老楚王為陳王父子所殺,唯一嫡子楚錚又流落在外,楚國內近幾年權臣當道,多是仰陳王鼻息做事。
而陳國,陳王正值壯年,膝下小陳候元膺又陰狠狡詐,早有一統四國之野心。
且這人近幾年頂著陳全山弟子的名頭周遊列國,說不定暗中早培值了大批勢力。
顯而易見……若是風雲乍起,陳國勝算扱大。
勝算極大麽?
不一定!
九公子眉峰一展,眸子裡幾分嘲弄,又幾分傲意,轉而看了東城吩咐:“楚錚必走不遠,傳令下去,徹查櫟陽……煮棗三郡二十七地,務要找出楚錚。”
九公子神情淡淡,說話的語氣也同往常一樣。
偏偏東城卻從中聽出來“風雨欲來”的味道。
東城臉色一肅,躬身揖禮道:“是,仆……。”隻他仆了一半兒,又皺了眉問:“萬一楚錚傷重不治,那……。”
“楚錚不會死,也死不了。”九公子“哧”的一笑道:“讓鳳台拿上名帖,請陳大醫往西走一遭,去罷。”
請陳大醫往西走一遭,那就是要救楚錚。
東城眉宇間訝異之色一閃,躬身應了是。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順著西去的官道往南,走過六七裡有處山坳。周圍山丘連綿起伏,其上又多長了雜樹灌木。
山坳裡有七八戶人家。
這時候大雪封門,這些人便都關門閉戶,躲在屋子裡貓冬。
潑墨從樹林子裡出來,瞅瞅四處沒有人影,這才閃身進了林子邊緣的小院。
留白正端了盆子出來倒水,“嘩!”一聲潑出去,白皚皚的雪地上立時赤紅一片。
潑墨掃眼瞄見,臉色愈發陰沉,低聲問:“血還沒有止住?”邊問,邊大步進了屋子。
留白擔憂道“胳膊上刀傷還好,隻肋間這一箭刺的太深,那個鄉醫怕離髒腑太近,不敢下手。”邊說,也是跟在潑墨身後。
內室門虛掩著。
潑墨推開門進去,見蕭儀臉色蒼白泛灰,躺在木榻上一動不動,要不是細看之下胸口還微微起伏,幾乎就像咽了氣。
潑墨看了兩眼,沉著臉對留白道:“再等下去,恐怕主上就……我聽說舞陽有位陳大醫,醫治外傷紅傷堪稱聖手。我即刻前去請他來。”
現在幾人是在煮棗郡域內。煮棗與舞陽隔著櫟陽郡、新郚郡又新都城,再加上穎河、淮河兩郡三城,相距何止千裡。
何況現在又大雪封路,一去一回怕是得三四十天。
想了又想,留白不由皺眉道:“時間怕是來不及,主上他……。”說了半截兒,這鐵打的漢子喉中一哽。
潑墨也是紅了眼眶,握了拳,一拳砸在牆上,悶聲悶氣道:“總不能眼睜睜看著……。”
耳畔“呯!”的一聲大響,蕭儀睜開眼,轉眸看見留白潑墨兩人,便喘口氣道:“扶我起來。”說著話,兩肘撐了床板一動。
昏迷五六天的人突然醒了,留白一時大喜,忙探身按了蕭儀肩膀道:“主上莫亂動,肋間這箭沒有起出來,主上有甚麽事盡管躺著吩咐就好。”
潑墨卻是心裡一涼。
蕭儀臉上死氣散了些,兩頰上泛出幾絲紅暈,又兩顆眸子溫潤有光……全然像是回光返照的態勢。
潑墨看了自家主子,一時呆呆怔怔,忘了上前施禮。
蕭儀眸光由潑墨臉上一掃,勾唇道:“哭喪著臉作甚,死了就死了,說不定……咳。”說了半截兒語氣一頓,抬手捂住肋間。
“主上……。”留白忙掀被子,只見蕭儀左側腰肋上,鮮血浸透了先前裹的布巾,血水又順著洇在被褥上,青色襯著大片暗紅,看起來分外怵目驚心。
留白心裡也是發寒。
“怕什麽……。”自己傷勢如何,蕭儀心裡比誰都清楚,這會兒趁著清醒,便喘了幾口氣,攢了些力氣吩咐:“你兩個記住,偌我有不測……諸事都由三素調度,他……總也算是我長兄……咳咳!”
咳過幾聲,蕭儀又勾唇苦笑道:“眼看天下將亂,王九怕是獨木難支……胭脂……胭脂她要是落在陳……陳候……。”
斷斷續續說了這些,蕭儀臉向榻沿一側,終是撐不住昏了過去。
“主上!”……“主上!”
留白急慌之下,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察覺到指尖兒微溫,這才緩過勁兒來。
“不能等了,怎麽也要試一試!”潑墨臉色陰沉,轉身便往外走。
只是他大步到了門外,正見院門“咣當!”大開了,鳳台拽了個白須老者進了門,看見他便沉聲問:“這位是舞陽陳大醫,你家主子呢?”
當初蕭儀去河外見九公子時,潑墨幾個人都見過鳳台。
這會兒看見熟人,又聽心心念念的大醫就在眼前,平素刀架在脖子上,眉頭都不皺一皺的漢子刹時喉中一噎,展手一引道:“多謝!”
當下鳳台也不與他廢話,徑自扯了陳大醫進屋:“快去。”
留白在內屋也是聽見了動靜,搶步推開門,探身出來道:“主上剛才醒了一會兒,現在又昏過去了,大醫快來看看!”
“慢點……我老胳膊老腿……。 ”陳大醫到現在還沒有從坐馬拉“船”,在平路上迎雪飛馳的刺激中回過味兒來,又被鳳台半扯半挾弄進了屋子。
到了榻邊,陳大醫將醫藥箱子往榻沿小桌上一放,先眯眼看了蕭儀臉色,再探身翻翻他的眼皮,末了又掀開被子左按右摸。
等仔細檢查過了蕭儀傷勢,陳大醫抬手捊捊胡須,搖頭歎息道:“肋下這一箭怕是傷了髒腑,要是拔……這位郎君絕計撐不了半刻。”
言外的意思很明顯,不拔箭還能多活一會兒,要是拔了,蕭儀立時便是死。
鳳台聽了皺眉。
“阿墨,不如去找三素拿主意……。”留白低聲說了這句,便木呆呆去看潑墨。
潑墨卻不看他,隻神色沉鬱,站在榻前一動不動。似乎被陳大醫說的話所驚,又似乎什麽也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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