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薑坐起身來,先伸個懶腰,而後便掀了被子,穿了鞋下榻。 韓嬤嬤忙回頭喊北鬥:“在外頭磨蹭什麽,夫人起榻了,快去揣水。”
北鬥在外間脆聲聲應了。
“夫人坐下,老奴先趁空子將夫人發髻梳整梳整。”
韓嬤嬤由袖筒子裡掏出木梳,待將謝薑發髻梳理妥貼,想了想,轉回去拎出包袱,又翻了件裂雲錦繡祥雲紋的外裳拿過來:“夫人穿這件兒罷。”
謝薑瞟了幾眼,蹙眉道:“拖拖鱟咂鷳防床環獎悖患!
韓嬤嬤苦下老臉……住這樣金尊玉貴的帳蓬,等會兒還要跟行走坐臥,衣裳上幾乎不打褶皺的那位同桌用食,怎麽著也得穿個差不多吧……
隻是……看自家主子一臉嫌棄,韓嬤嬤咽了到嘴邊上的話,轉回去OO索索,乾脆翻出來件豆沙色松江梭子布袍。
老婦人拎了布袍,一本正經讓謝薑看:“夫人……這件兒剛剛蓋住腳面,穿它成麽?”
謝薑轉眸掃了眼,細聲道:“成,穿這個走路便宜。”
隻講便宜不講儀態了麽?
韓嬤嬤心裡萬分不讚同,但是……奈何謝薑兩臂平伸,扎了個等著穿衣的架勢……便隻好一臉牙疼狀服侍她穿衣裳。
穿妥衣衫,謝薑便出來帳子。
留白早等在帳外,看見她,忙躬身揖禮:“請夫人隨仆來。”
四頂麻布帳蓬,謝薑住了中間最小的,其余三座一大兩小,成品字形散在周圍。
留白領了謝薑主仆往右側大帳去。
帳外空空落落,沒有半個人影子。
走到帳前,留白腳下一頓,躬身掀了帳簾兒道:“主上已久候多時了,夫人請進。”
其時風從外頭吹起來,刮的簾子“簌簌”作響,留白又僅是指尖兒挑了簾帳邊邊兒……風一刮,幔帳子陡然向上一揚,瞬間突地又向下一蕩……
氈簾子打一下不礙事兒,隻是萬一剌住發髻,倒不免顯得狼狽。
韓嬤嬤不由驚呼:“哎呀!夫人……。”
隻她叫了半嗓子。謝薑疾快抬手,手背頂著氈簾兒一甩,同時腳尖兒滴溜溜轉了半圈兒,眨眼間便穿花佛柳般轉了開去。
待她裙裾冉冉停下,人正到了帳內。
帳內正中擺了張小木桌,蕭儀右手邊坐了,看見她一躲一閃,輕巧巧婉如蝴蝶般……不由眸中似讚似歎,隻這種複雜神色一閃,便被他掩了下去,轉而勾了唇角兒道:“某略備早食,夫人毋需容氣。”
還沒有開吃就說不用客氣?
謝薑在左手邊坐下,兩眼從桌上一掃,先順手拿了小銀匙,轉而抬眸看了蕭儀,細聲細氣道:“既然吃飯,自然是吃好吃飽是重點,所以……旁的不講,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成不成?”
問著成不成……謝薑舀了一匙粥,嘟嘴吹了吹,而後“嗤溜”……
自家主子一反常態,仿似準備怎麽粗鄙怎麽做……
韓嬤嬤眼皮子一陣亂跳,怕自己忍不住出聲,忙縮了脖子退去帳角兒。
蕭儀倒是一臉若無其事,溫聲道:“某也正是這個意思,夫人隨意。”
說了隨意,這人有筷不用,抬手捏了塊酥餅,另隻手接過來卷了幾卷,而後張嘴便咬……
眼看這人又是捏又是揣了碗“嗤溜”,謝薑反倒怔住。隻她怔也隻是一瞬,瞬間之後,便拿了筷子,挾一口菜……喝一口粥……再撕一小塊餅子……
如此這般……兩人像是餓了兩三天,
此時見了好吃的,不說話不抬頭,只顧著下匙下筷子外加揣了碗“哧溜”…… 兩刻不到,桌子上六碟子菜,一小盆兒菜粥……兩盤子酥餅便七零八落,眼看見了底兒。
瞅瞅盤底子,謝薑心道……再吃下去怕要吃撐了,罷了,反正也看出來點門道,就此打住是上策。
謝薑放下湯匙,由袖子裡掏了帕子,待慢條斯理抹了嘴,便又將帕子塞回去,這才眸光一轉,看了蕭儀:“蕭郎君慢用……本夫人吃飽了。”
蕭儀喉間一動,竭力忍了想打飽嗝這番,一派優雅無比狀點頭:“某已令留白備妥馬車,夫人且去。”
謝薑站起來,對了他略一屈膝,便抬腳出了帳子。
外頭秋風習習,除了草木的青澀味道,風裡隱隱帶了絲兒土腥味兒。
聞到土腥,謝薑肚子裡愈發脹的慌,當下不回帳篷,直接去找馬車。
馬車離帳蓬也不過七八步。等上了馬車,由抽匣裡翻出來兩粒消食丸子吃了,謝薑這才籲了口氣。
“夫人……準備起程麽?”
剛才烏四去溪邊洗手,等擦了手過來,冷不丁瞅見主子在車上,頓時嚇了一跳。
謝薑有氣無力擺手:“喊嬤嬤走拾東西,本夫人不下車了。”
大早上怎麽回事,剛才撞見那位喊人煮消食茶,眼下這位又坐車裡翻藥丸匣子……
隻烏四再疑惑,主子不說,他自然不能問。
謝薑前頭走,韓嬤嬤看勢頭不對,叮囑了北鬥回帳蓬裡收拾東西,自家提了裙裾,一溜煙兒攆過來。
老婦人正聽見謝薑末尾那半句話。
“你起來。”
韓嬤嬤推開烏四,上上下下打量謝薑幾梭子,見她臉色正常,這才小聲問:“夫人吃的消食丸子麽?”
“吃了兩粒。”
謝薑揉揉腹部,打了嗝出來。
原本金尊玉貴,風儀無雙的大家子夫人,偏要裝出個村野鄙婦狀……
韓嬤嬤一臉無奈,想了想,低聲問:“夫人為甚……自討苦吃哎!”
車外人來人往, 仿似收了帳篷雜物準備起程,恰這會兒北鬥又抱了包袱過來。
謝薑便抬手拍拍榻座兒,待韓嬤嬤上了車坐下,小聲道:“我疑心他的身份,嬤嬤知道……王宮裡用飯……先用什麽後用什麽,嘖嘖……總有些個臭規矩。”
她這麽一說,韓嬤嬤瞬間迷糊過來:“夫人疑心他是……。”說了半截兒,老婦人兩手虛攏了叉開一對,攏做冠狀,在頭頂上比了比。
謝薑點頭:“正是。”
韓嬤嬤不由咂舌:“依夫人這麽說,老奴也覺得不大對。”
不怪韓嬤嬤也生了疑心,其時王室貴人……士人豪富……庶人奴婢……穿衣打扮佩飾用具,用什麽怎麽用都有規矩。
倘若身份不夠而穿用高格調的器物,輕者流放,重者抄家滅族。
像蕭儀這種穿紫衫用玉器,且又身份不明,確實引人懷疑。
“夫人……起行了。”
馬車一晃,烏四低聲道。
既然開始走了,且與蕭儀又同行,謝薑擺手:“不管這個了,烏鐵山去查了,再說這邊兒日日相處,他總會露些馬腳出來。”
“夫人說的是。”
想了想,韓嬤嬤抱了床絨被:“老奴看天陰了,夫人蓋嚴些歇一會兒罷。”
隻她剛扯了被子給謝薑搭上,馬車前廂忽地一高,緊接著又一顛一震,烏四道:“坐好了……現下上了大路。”
上了大路,那便是要下山。
PS:……兩人都蠻會“裝”,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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