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山風陣陣,刮的周圍火把“劈劈啪啪”,直將元膺一張臉映的忽明忽暗,變幻莫明。
元膺緊抿薄唇,既沒有說是,亦沒有答否。他沒有半點兒反應。
謝薑眸珠在這人臉上一轉,心裡不由一涼。
此時這人眸光微垂,似乎在想事,又似乎神遊物外,像是方才那番話他壓根就沒有聽進去。
既然臉色上看不出來,謝薑探身,“恍當”關了車門:“既然無話可說……小婦人累了,候爺請回罷。”
車門關上,謝薑便又凝神傾聽動靜。
外頭靜了一瞬,瞬間之後,就聽元膺低聲吩咐:“守好了。”說罷,腳步聲漸去漸遠,須臾,這人遠遠又於旁人說話:“人到了了麽?嗯,讓她過去。”
再然後,車外有半刻靜寂。
隻靜下來不過一小會兒,又有人過來,這回腳步聲細碎輕巧,似乎是個女子。且此人走幾步停一停,再走兩步頓一頓。
謝薑心裡念頭一閃……怕護侍?還是心虛氣短怕見自家?
這個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車門“吱呀”一聲開了,謝薑本來對著車門側身而坐,此時門扇一開,她便斜眸子向外瞟。
驕陽怯怯屈膝施禮:“見過夫人,夫人安好。”
安好?見面請安時連“奴婢”兩個字都省了,看來這婦人當真是準備死心塌地跟著陳元膺了。
心裡這般想了,謝薑眸子由她臉上一瞟,複又轉回來看了袖口,淡淡問:“你來做甚?”
驕陽咬咬嘴唇,默然片刻,腰身一直,挺起胸膛道:“我來勸慰夫人幾句話。”說著,彎腰抽出腳凳來擺放妥當,而後兩手一提裙裾下擺,抬腳……優優雅雅進了車內。
人往高處走,做奴婢的心氣兒高,想攀高枝做主子,這本也無可厚非。
隻這會兒謝薑見她裝摸做樣,仿似忘了當初誰救了她,更似對於背叛心安理得,渾然沒有半點慚愧。
謝薑微微一笑,嫣然道:“驕陽。”喊過這聲,眸子在她頭上身上,輕飄飄上下一掃:“若是主子……需得等人給你擺腳凳。”
這是言明既便驕陽滿頭金簪珠翠,身上又錦衣華服,再是行頭穿的足,終究改不了奴婢本性。
驕陽臉色一變,先是漲紅,而後漸漸泛白。
既然開了頭,謝薑眸珠自她臉上又一掃,閑閑一指車內:“既非主仆,你也毋需蹲著說話,隨意坐罷。”
謝薑坐的是對著車門的榻座,她對面靠後車壁亦有張座榻。依照慣例規矩,那張是主座。
驕陽眯眼瞄了後車壁,便咬嘴唇……她想坐謝薑對面兒。只是……再覷眼謝薑,她隻覺此時這個婦人神態間看似愜意舒緩,然而偏偏有種無形的威赫,沉沉壓迫而來。
這種威赫,壓的她身上發寒發軟,幾乎喘不過來氣。
她的勇氣一點點消失殆盡,終究不敢起身,不敢挪過去與謝薑平起平坐。
驕陽眼睫一垂,咬了下唇:“我便在這裡陪夫人說幾句體己話。”說著,膝下向前一撲,改蹲為踞坐。
桌上有壺,壺中有茶。
謝薑抬手倒了兩杯茶,自己揣了一杯,使手背將另一抔推近桌沿兒:“喝茶罷。”說過這句,稍稍一頓,啜了口茶又問:“你來這裡,韓嬤嬤怎樣了?”
謝薑知道自己身邊有眼線,隻這個“眼線”,驕陽是明面上的,暗地裡還應該有一個。
當初之所以留下驕陽,謝薑一來是探這兩個“明線”與“暗線”是不是一個主子,二來是想看看以驕陽這個“明線”,釣上來釣不上來那個隱藏頗深的“暗線”
但是謝薑也知道此時此刻,
縱使她問,驕陽絕對不會說。謝薑隻問韓嬤嬤。
驕陽低聲道:“我沒有見她。”
謝薑眉尖兒蹙了起來:“你知道韓嬤嬤早對你起了疑心,你有動靜,她沒有理由……。”說了這些,抬眸去看驕陽。
車廂裡沒有點燈。
只有火把光從兩側窗簾中透進來,謝薑只見她眼瞼低垂,神色似有幾分傲然,又似幾分木然:“夫人不用擔心,她性命倒是無礙……。”
那便是“暗線”下的手。
謝薑啜了口茶,仿似拉家常說閑話般:“那個婦人倒是護你,她與陳候是不是也與你一樣?”
這樣子問,就像謝薑本來就知道那個“婦人”是誰。而且更知道驕陽早已委身陳元膺。
似乎被踩到了痛處,驕陽嘴角向上一翹,冷聲道:“夫人莫非又要施離間之策?可惜,她年齡有些大……。”
年齡……謝薑在腦子在將自己身邊人過了一遍,按說除了韓嬤嬤,比驕陽大的壓根兒沒有。
“反正自此以後夫人也是回不去了,我就都說了罷。”驕陽嘴角噙了抹譏笑:“王嬌兒身邊那個荹芳,夫人身邊那個暮雨都是候爺手下。 現下九公子無瑕顧及夫人,亦是因為他回了穎河田莊。”
提起九公子,驕陽目中恨意一閃,臉上譏笑之意愈深:“暮雨戀慕九公子已久,這回候爺下令……她必先得九公子再殺之。”說罷,直直盯住謝薑:“夫人高不高興?”
暮雨竟然是陳元膺的手下!謝薑扶額……陳王父子是早在多年前便生了野心,還是上回陳元膺在穎河停宿時與暮雨搭上的關系?
眼見謝薑抬手扶了額頭,似乎十分難以置信,又似乎傷心擔心……驕陽冷冷一笑,轉身推開車門下車。
***
元膺倚著臥榻,正兩眼定定望著房頂出神,聽見腳步響方轉回來。看見驕陽便眉頭一皺:“怎麽回來了?不是要你先服侍她幾天麽?”
服侍幾天?說的好聽。一個兩個都當她是寶。驕陽心裡有氣,臉上卻做出十分妖嬈之態,過去偎在這人身上,膩聲道:“她睡了,奴家怕夜來風冷,故而跑來與候爺暖榻。”
這話說的十分露骨。
依照時下男子的習慣,對於主動示愛求歡的婦人扱少有拒絕。
元膺微微一眯眸子。
驕陽已是一手探進他衣襟裡,另隻手勾住他脖頸,俯身去親他臉頰。
元膺眸間厭惡之色一閃而逝,探手壓住驕陽小手,勾唇道:“本候有種秘術,卿要不要……。”說著,挺身貼去驕陽耳畔低語。
驕陽聽了一時漲紅了臉,吃吃笑了道:“候爺……。”
元膺推開她:“卿先準備……本候去去就來。”坐起身來。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