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為難?為難之處太多!
再世為人之事爛在心裡永不能啟口,九公子運籌帷幄,為人處事又光風霽月磊落坦誠。
他若陰狠無情好辦,他若濫情無義亦好辦。
可他偏偏……
蕭儀兩眸看了謝薑,心裡翻翻滾滾,偏又甚麽都不可提不能言,半晌,終是淡然一笑,緩緩道:“夫人且先回去,終有一日……我與夫人有些話要講。”
終有一日有話要講?
這話說的大是奇怪!
謝薑眉尖兒一蹙,眸子在蕭儀臉上轉了幾轉,只見這人眼角眉捎笑意團團,哪裡有什麽澀痛!又何來一絲絲感概悲涼?
莫非方才自家眼花?
不會罷!
謝薑心裡疑惑,兩顆眸珠不由自主又落在這人臉上。
“夫人有甚話,不妨……。”蕭儀戲謔般照搬謝薑原話,說罷,眸光流轉間似睨非睨,對上她的眼神兒一轉。
方才真是眼花!謝薑心裡嘀咕歸嘀咕,抬手一扶額頭:“郎君留步。”話落,身子一旋,急步出了內室。
眼見她淺綠色的衫兒瞬間擋去簾子之後,且腳步細碎急促,頗似帶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蕭儀眸光一黯。
往昔這小人兒嫻雅寡言,今次倒似性子跳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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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薑出來客院,仍舊於北鬥沿來路回居處。
兩人兜兜轉轉,待繞過一蓬藤花架子,便看見烏鐵山在石扳路盡頭走過來踱過去,仿似十分焦急。
北鬥伸伸舌頭,貼近謝薑小聲嘀咕:“夫人……烏老大必定訓斥四哥了。”
兩人出門時只有烏四在,北鬥喊了他去廚下幫忙劈柴,謝薑這才換上衣裳偷溜出門。
現下烏鐵山堵住了門,兩人顯然不能再偷溜進去。
謝薑乾脆大大方方咳了一聲。
烏鐵山豁然回頭,待看清謝薑主仆,先前陰沉的臉色刹時一緩。
謝薑知道他是擔心,便指指院子示意“進屋再說”。
三人魚貫進了院子。
烏鐵山心知謝薑喬裝出門,必定是去見蕭儀。這漢子便撇開“偷溜”之事不問,隻邊隨謝薑身後進廳,邊低聲道:“仆有兩件事稟報夫人。”
兩件?謝薑心裡念頭一閃,在門邊隨意尋了榻座坐下:“是舞陽老宅來了消息麽?”
對於謝薑見一知三的本事,烏鐵山早就見的多了,聽了她問,沉聲道:“是,郡守夫人今兒個下帖請老宅那位“九夫人”赴宴。”
謝薑聽了眉尖兒微攏。
從櫟陽那次“府前磕頭”事件,再到陳元膺派人傳假訊調她出城,結果半途是王嬌兒攆出來。
這幾樁事連在一起,莫不表明王嬌兒與陳元膺有聯系。
只是這種“聯系”,究竟是她本人還是她身邊人,謝薑現下還拿不準。
按說這是個“查探”王嬌兒老底的機會。
既然是好機會,謝薑細聲問:“前些天舞陽新都兩地,均傳王嬌兒在客棧裡與隨侍鬼混。且現下舞陽又傳她與陳元膺有染,坊間流傳的沸沸揚揚,王氏族老們沒有理由不知道。”
言外的意思,王氏族老們偌若知曉這些事,早該將王嬌兒關起來了,怎麽她現在還能大明大放出門。
烏鐵山聽了一怔。
顯然這漢子沒有打這頭想過。
謝薑見他皺眉思忖,似乎亦是有些疑惑,想了想,細聲道:“若是連你都不清楚,怕是這中間又出了什麽岔子。”
烏鐵山點頭:“仆現下便去打探……。”
謝薑抬手止了他說下去:“九公子找的這個“夫人”怎樣?”
烏鐵山想了半天,遲疑道:“仆沒有見過,聽東城言……與夫人有三四分神似。”
三四分神似,騙騙王嬌兒還成。
怕只怕萬一姓陳的下山。
謝薑眉尖兒愈發蹙了起來。
隻轉念再想起自上次為蕭儀療傷暈瘚,且經陳大醫診脈言自家肺腑傷重,九公子雖然沒有明說,但所作所為莫不是讓自己安心靜養的意思。
謝薑隻好歎了口氣,細聲吩咐道:“也罷,既然公子不欲我插手……你派人看住陳元膺便是。”
烏鐵山沉聲應了,便退步出了廳門。
*****
上午晌元膺起了榻,便命隨侍去見安世昌,言自家想隨意逛逛。
因有嚴守正與申誠公“招供自首”,現下陳元膺一行是近有合謀叛逆之嫌,遠又怕他再做出甚麽事體。
安世昌隻當他是塊“燙手山芋”,隻想趕緊扔了了事。
現下他言明要獨自逛逛,安世昌便以“保護”為由,派了幾十個護侍隨行。
陳元膺便帶著這群護侍,逛過紫雲觀又逛斷魂崖,下了斷魂崖又去看綠鄂挴,直逛到將近午時才在夜瀾聽雨湖停下。
湖畔疏影亭裡早鋪了氈毯,毯上早置擺了酒器菜品。
元膺坐亭子裡飲酒用飯,幾十個安家護侍自然不可能再“貼身保護”。
幾十人隻好散去周圍。
元膺揣抔做飲酒狀,隻盞沿兒在唇前一擋,低聲問郭北:“王嬌兒可下了貼子?”
郭北低聲道:“辰時初送的貼子,九夫人已應了。”
“甚好。”元膺唇角向上一挑,露出幾分譏誚不屑來,緩緩道:“倒不枉本候送王氏宗老一車玉器。”
郭北聽了皺眉,正思忖有些話說了眼前這位發不發脾氣,元膺啜了口酒,眸子一瞟周圍,閑閑又問:“人準備妥了麽?嗯?”
“準備妥了。”郭北緩過神來,抬手執了酒壺,邊躬身倒酒,邊低聲稟報:“他穿戴打扮與君候一樣,偌若不遇極為熟悉之人,至少可瞞過十幾二十天。”
“嗯,十幾天之後本候早到了陳國邊境。”元膺眸光閃爍間露出幾分自得來,仰頭飲盡酒水,隨之將杯子向毯子上一扔, 長身站起來吩咐:“收了罷。”
他一起身,幾十個安家護侍齊齊圍上來。
內裡兩人拎著藤籃子去收酒器毯子,另幾個有人問:“候爺欲去何處?”
“本候有些累了,欲回別宛歇息。”元膺絲毫不在意這人是否失禮,隻神色如常,扱為耐心地道:“諸位且隨本候同往。”
其實他說不說眾護侍都要同往的。
方才元膺觀景是步行,如此繞了半座山,眾護侍也是心煩。問話那人躬身道:“卑職已為候爺備了馬車,候爺且移步上車。”說罷抬手一揮。
元膺挑唇……冷笑,莫說馬車,就是鐵桶,困得住本候麽?真是蠢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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