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何瞪大了眼睛，忽然像失去意識和重力那般，整個身子向下一沉，跌墮在地上。　　炫目的白色，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死了嗎?

　　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

　　“余何！”

　　“你不要緊吧?”

　　余何再次睜開眼，隻覺得天旋地轉。

　　馬路，前方因為車禍整個車道堵塞的一動不動，所有車輛都在不耐煩緩慢爬行。

　　陽光，懸掛在天幕的正中央，熱烈而光潔。

　　朋友，站在自己的身邊，圍著自己，他們的眼神擔憂不已。

　　所有的一切，曾經的一切，那麽閃耀而美好。

　　自己又夢到以前了嗎?余何拍拍腦袋，卻有悶聲的痛覺傳來。

　　“突然跌倒了，我們問他有沒有事，他拍自己的頭幹嘛?”

　　“傻了嗎?”

　　“傻了吧?”

　　“不然扇他一巴掌?”

　　“你要試試嗎?”

　　“我來吧。”

　　“啪！”余何隻感到自己的左臉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自己的頭歪到一邊，腦子更懵了，夢境能感到痛覺嗎?

　　“好點了嗎?”

　　余何還是沒有說話，心裡卻冒出了很多個問號。

　　“怎麽還不說話?”

　　“他不會真的傻了吧?”

　　“怎麽辦?”

　　“再扇他一巴掌唄。”

　　“說的對。”

　　“啪！”

　　余何的右臉又被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扇得比剛才稍微大力了點，讓余何完全清醒了過來，逆光的朋友們站在他的旁邊，而他坐在冰冷的大地上。余何抽了抽鼻子，他聞到了陽光的香味。

　　手摸了摸滿是沙礫的人行道，粗糙而堅硬，手掌的觸覺，以及臉頰傳來的痛覺。

　　他踉踉蹌蹌的站起來，看清了眼前的人們。

　　那是他的朋友們，曾經的朋友們……不對，他們不是都已經……

　　“余何，趕緊走了，還要準備今晚的魔術表演。”

　　“是你們……你們都還……”余何隻覺得喉嚨發澀，胸腔堵得慌，但是卻非常開心。“我不是在做夢吧?”

　　“作為你的催眠師，我非常肯定你不在催眠或者入睡狀態，走吧。”

　　“今天是什麽日子?”

　　“演出的日子。”

　　“不對，今天是幾年幾月幾日。”望著變得稍微年輕了一些的朋友們。

　　“啊?”

　　“魔術師是不是發燒了?”

　　“告訴我！”

　　“今天是2016年2月14日。”

　　時間，倒退了整整四年！

　　“你不是說要專門來買魔術演出的道具嗎?”

　　“走吧，別發呆了。”

　　……

　　四年前，正是他以魔術師的身份行走江湖，準備成立馬戲團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還不是四年後的他。

　　一年之後，迎來了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因為遇見了她。

　　“愛即是死，恨方能生，這是你重來一切的代價。”夢境裡那句話響徹他的腦海。

　　但是，既然他能站在這裡，就表示這不是夢境吧?從集團大廈的樓頂跳下去，並沒有讓他墮到現實的地面，反而帶他逃到了曾經的時空。

　　但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個時空裡，她還幸福的活在這個世上。

　　余何轉身就跑，迎著暖風，陽光傾瀉在他身上，他也不知道要跑到什麽地方停止，但他就想去一個地方。

　　“余何?”

　　“魔術師?”

　　“喂，你去哪啊?”

　　胡亂跑到某個十字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去A大。”

　　“A大?我們市沒有A大。那在隔壁市。”

　　余何才想起來，他是一年後才去到她所在的城市，“你開個價，把我送去那裡。”

　　“什麽?別搞笑了……”出租車司機不爽，這是來找碴的嗎?他轉頭就想轟人下車，但是一遝粉紅的票子直接伸到了他的嘴邊。

　　“我包你來回油費、路費、體力透支費、精神損失費，雙倍。”余何系上安全帶，“開車，用你最快的速度。”

　　“去A市需要四個小時，進到A市找到A大學需要一個小時，原本需要五個小時，但就衝你這股豪爽，我三個小時就能全部搞定。”出租車司機換擋，踩下油門，“呼啦”一聲向著目的地疾速駛去。

　　澄淨的天空，長長的高速公路，遠處的青山和飛過的大鳥，車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余何靜靜望著，像是重新發掘世界的美好那般寧靜。

　　“你兩邊的臉怎麽紅了。”三個小時說短不短，長途漫漫，整個車裡隻有兩個人，出租車司機總得找點話聊。

　　余何摸摸，“被人打的。”想起剛才被自己的朋友們毫不猶豫扇了兩巴掌。

　　“今天情人節，幹嘛?該不會腳踏兩隻船被小女朋友發現了吧?”看余何長得樣子很帥氣，出租車司機有這種聯想並不奇怪。

　　“不是。”剛才心中難得洋溢的安詳被整碗打翻，余何心中一痛，他想起了2020年2月14日，原本是他和溫倩倩要舉行婚禮的日子。

　　但是當天晚上7點30分，溫倩倩在病床上永遠停止了呼吸，醫療儀器顯示屏幕那條不再跳動的生命線，自從那一刻起，他的命也就隨著她的逝去而逝去。

　　“這麽著急，是去見戀人嘛?”

　　“不是。”余何看著司機，難得的笑了，“是去見愛人。”

　　“喲喲喲，你這麽年輕就舍得娶了?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啊！”

　　面對他的調侃，余何隻回答了三個字，“她值得。”

　　“你行嘛小夥子，你長得這麽帥一小夥都願意非她不娶，我倒想跟著你去看看她長啥樣了?看把你迷成這樣。”

　　“不行。”

　　“為啥不行?”

　　“因為她是我一個人的。”

　　“哈哈哈！”出租車司機被余何的話逗樂了，“愛就是霸道，好好！”

　　“愛是給予和尊重。”

　　前面就是收費站，出租車司機踩下刹車緩緩加入排隊的行列，他又哈哈一笑，“愛是給予和尊重，這沒錯。但是小夥子啊，可能你沒遇到，但並不代表不存在。愛是自私的，當遇上某些狀況時，它會成為霸道。”

　　“就比如說我家媳婦，就因為我盯了大街上小姑娘幾眼，她就讓我跪搓衣板。”出租車司機邊說邊笑，毫不掩飾。“你能說她不愛我嗎?”

　　余何被逗笑了，“呵。”

　　“好，不說什麽愛不愛的了，你去A大學找愛人，她是那裡的老師嗎?”

　　“她是學生。”

　　“哇塞，不錯嘛，勾搭了一個A大的女學生啊?”

　　這話講得這麽難聽，勾搭……“嗯，她現在應該大三。”

　　“應該?不會吧小夥子，你自己都記不得她幾年級了?這也太不靠譜了。”

　　因為，我還沒有見過現在的她。

　　他上輩子和她初遇是一年後。

　　出租車司機是個話嘮，總能有一搭沒一搭的找余何聊天。余何的心中煩悶、不安，但又帶著無法壓抑的激動，他想即刻見到溫倩倩，但想起她的死因，余何卻又害怕真正見到她。

　　A市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城市，綠化更是排第一名，高速公路旁邊的植被，由茂盛變得荒涼，再由荒涼變得精心修整，余何知道，抵達A市了。

　　出租車司機驗證了他高超的開車技術，掐在分秒必爭的限速極限范圍內，他將出租車穩穩當當停在了A大的門口。

　　“要進去嗎?”

　　這是她的大學，他來過幾次，還認得，“不用了。”

　　大學的正門口，前方是一條林蔭的大道，空中飄來花香，一兩隻黃色的蝴蝶從余何的腳邊振翅而過，暖意的陽光，就像她的笑臉，她的笑臉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光景。

　　可是眼前又閃過醫院刺眼的白色，溫倩倩躺在病床上停止呼吸那一刻蒼白的面容，余何握緊了拳頭，手指關節隱隱發白。

　　再次見面，隔著時空與死亡，會有怎樣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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